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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落在下跪的柏卷身上, 穿越時間,看見那些人嘲笑和譏諷, 看見過去狼狽的自己。
半響, 她說:「沈域清怎麼了?」
回程的飛機啟航時, 夢筠沒想到會那麼快再次見到沈域清。
自從上次夢筠告訴沈域清不要再來見她, 對方便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直到此時柏卷將她拉回曾經的回憶,夢筠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關於沈域清的消息了。
醫院中,沈域清臉色蒼白透明。
病房外的夢筠神情怔怔,在旁凝聽柏卷和醫生的詢問對話。
「域清病了。」
「從他當你面跳湖失敗後,精神便更加嚴重了。他經常在自家泳池潛水, 幾十秒幾分鐘……有一次他昏過去差點沒上來, 是我那天恰好來找他……」
因為自己弟弟的陰影緣故,柏卷對家庭泳池十分在意。那天要不是他及時趕到, 沈域清現在恐怕都過頭七了。
等沈域清送往醫院後, 沈家父母匆匆趕來, 柏卷詢問管家後才意外得知自從上次的墜湖事件後, 沈域清便經常如此。
柏卷此前有很多不解,即使是沈域清墜湖的新聞爆出,對於各種為情所困的猜想他都嗤之以鼻。然而直到自己親眼所見,柏卷才明白夢筠對於沈域清的意義。
病房外,沈家父母也都在。
他們都是忙人,如今齊齊圍聚在醫院外,自然是擔心自己唯一的孩子。
看見夢筠後,沈母沈父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自然是知道沈域清自殺的原因,他們不知曉夢筠和沈域清的內情,卻難免偏心地維護自己骨肉,將自己險些失去兒子的驚恐怪罪在夢筠身上。
不過到底是看著夢筠長大的長輩,想到對方死去的父母,沈父沈母最終都沒有說什麼難聽話,而是維持住自己的風度。
沈母甚至還能拉著夢筠的手,微笑著敘舊過去的事:「當年我們兩家住在隔壁,你是那麼活潑可愛,域清也事事護著你,那時你們感情真好。」
「一眨眼那麼久了,你父親當年我們也勸過他,可惜……小夢,你和域清都是好孩子,我不知曉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但阿姨都希望你們好好的。」
「世間事除生死無大事,你們不管是相愛還是分開,都應當彼此活得燦爛。你不知道,阿姨看見域清幾次躺在那裡,有多害怕。」
沈母說著說著,眼淚不自覺掉下。夢筠感受著手背的水滴,說:「阿姨,我會跟他講的。」
夢筠進入病房時,沈域清正坐在床上安靜看書。
空曠的房間中,四面是白牆。窗戶打開,白色的窗紗被微風徐徐吹動,隱隱約約透露出外面的好天氣和生機勃勃的綠葉樹枝。
聽見病房門動靜時,他淡淡抬眸掃來一眼,恰好和推門而入的夢筠雙眼相望。
當看清沈域清面容的那一刻,夢筠驚了一瞬。
短短數月,他竟然和記憶中的身影相差如此大。
他看著是那樣蒼白脆弱,神情疏淡冷漠,漫不經心抬眸時,好似不在意世間任何事物。陽光照耀在他黑色髮絲上,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無盡的冷。
當看見是夢筠的那一刻,沈域清先是一怔,停頓一瞬,他冰冷的目光消融,緩緩有了笑意。
他合上手中的書,依舊是用那麼溫柔的目光望著夢筠,說:「不是去看遷徙嗎?怎麼那麼早回來?」
夢筠絲毫不對他得知自己去向的事驚訝。她走過來,拖著把椅子坐到沈域清床畔,笑著問道:「你還好嗎?」
很奇怪,夢筠在見到沈域清之前,一直想的是自己不知道要跟對方說些什麼。她幻想過兩人重逢的時的場景,可能會沉默,也有可能會互相咒罵。
當然了,更大可能是兩人會相視一笑,說一句「好久不見」。在短暫的交談後,微笑錯肩離開,風度翩翩維持彼此的體面。
但當夢筠在時隔數月後再次見到沈域清,看見對方躺在病床上脆弱到快要死掉的樣子,她的內心竟然沒有那些自己預料的
她不想要沈域清這樣。
她不想要沈域清死掉。
夢筠坐在椅子上,輕聲問:「你自殺?」
沈域清嘴角弧度不變,笑容溫文爾雅:「一次意外而已。」
在夢筠壓抑冰冷的目光下,沈域清輕鬆的語聲停滯。他緩緩說:「我只是偶爾會想到,那片湖……」
那片存在於夢筠日日夜夜的湖,那片寂冷到令人絕望的湖,那座困住了夢筠青春的湖,那片承載了兩人陰差陽錯的湖。
在夢筠的治療本上,她曾說自己無數次夢見那片湖。
如今她從冰冷的湖水中走了出去,走去了寬廣的東非草原,她不再感到痛苦,沈域清為她感到開心。
然而他卻再也走不出自己的湖。
夢筠不耐蹙眉,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湖。」
她望著沈域清,看著這個從幼時便陪伴在她身旁,保護她的人。
他曾是自己在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比史安樂甚至還要好;
他曾是自己最信賴的竹馬,她堅信對方永遠不會背叛自己,所以交付所有信任;
他是她仰望不可及的夢,幾乎填滿她所有天真懵懂的少女時光;
他是使她痛苦的儈子手元兇之一,卻也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之一。
在這二十年人生中,夢筠和沈域清糾纏至今,已經分不清對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