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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娘的才是野狗!野豬!野驢子!狗娘養的,放老子下來!」簡營蓬頭垢面的一張臉因為身體受制漲出惱人的紅,「廠子都垮了,那些零件留著有屁用!你們一個兩個不愁飯吃,我拿這些沒人要的東西去換口飯吃怎麼了?打發我走,那是打發嗎!逼著老子下跪認錯,老子一把火把你們全燒了都是輕的!都欺負我一個老漢,有球的本事!」
劉熊宇個兒不高,壯實的身材和他不苟言笑的五官一樣,散發出無聲的威嚴。
他站在幾人中間,端詳犯人一般看著簡昆:「三號那晚我胖揍了劉岩一頓,因為我讓他盯著倉庫,但他跑出去玩兒去了,後來你爸就出現在這兒偷螺絲。我揍劉岩的時候他都和我交代了,那晚是你叫他出去玩兒的。」
兒子前腳叫走「守門員」,老子後腳就「進了球場」,這事兒擱誰都懷疑父子倆是串通一氣。
簡昆還沒說話,身後的章玥先開口:「那晚我也在,我們一起去給許君莉過生日,路過倉庫時偶然碰到劉岩才叫上他的,不信你問他。」
「問他能證明什麼。」劉熊宇用下巴指了指簡昆,「他腦子裡使壞能開口告訴你?」
章玥一股熱意衝上腦門,臉都燙了:「你這麼惡意猜測別人,不也是腦子使壞?」
劉熊宇被反將一軍,怔了怔:「挺好一姑娘,和這種人一起,都混成什麼樣了。」
簡昆往右挪了兩步,擋住章玥後沖劉熊宇道:「這事兒和我沒關係,你們想怎麼辦怎麼辦。」
卻聞一聲悲號,樹上的簡營痛哭起來:「……個死逼玩意兒……養你個□□崽子幹什麼……老子就該一泡尿淹死你……狼心狗肺的東西連親生老子都不救……」
簡昆煩躁地轉身。
簡營哭嚎著改口:「……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兒子啊、兒子誒,你是我唯一的兒,我的命根子啊……救救你老子我吧……」
簡昆不為所動。
他接著嚷嚷:「我潑汽油是腦子不開竅短了路……但卸螺絲是想去買紅糖餅……兒啊,你還記得紅糖餅嗎……那會兒你還小,你媽剛走,我兜里就幾塊錢……買了倆紅糖餅,我一個沒吃,都給了你了……你老子我不是個好人,但你也不是喝風長大的,你不能沒有良心啊……」
背過身的簡昆和章玥面對面,章玥清楚看到他那雙時常洋溢著跋扈的眼睛像被黑暗侵蝕了光明。
他站著沒動,簡營仍在哭啼。
有心軟的人勸:「要不這次就算了吧,讓他寫個保證書,再有下次,咱直接送他去派出所!」
簡營連連保證:「我寫我寫……我再也不幹這蠢事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放我下來。」
劉熊宇嘆了口氣,示意大家解綁。
簡昆頓了兩秒,轉身沉默著往樹下走去,章玥立即跟了過去。
簡營人瘦骨頭重,又一直重心朝下,繩子鬆懈時樹下的人沒能扶穩他,他落地時跌撞著前傾,膝蓋打滑半趴在地上,險些撞著章玥。
簡昆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
簡營抬頭,渾濁的眼睛正對上章玥的臉。
他一口牙齒泛著焦黃,眉頭的皺紋匿藏著極細的污垢,下巴的鬍子也沒剃乾淨,黑須中摻雜著銀白。
這不經意的一眼簡營看的是章玥,內心波動的卻是簡昆。
鬆綁後的簡營態度還算好,被幾個人押著趴在那個滾筒一樣的大儀器上寫了保證書,又畏畏縮縮道了歉,最後終於蹣跚著離開了倉庫。
二人回到舊宿舍的家,簡營用響徹樓道的咳嗽清了清嗓子,從腰間摸出把布滿油垢的鑰匙:「你老子我還是有點用的,我把這門修了修。」
屋內客廳里多了張皮沙發。
「這也是我買的。」他走過去躺下,也不脫鞋,「都說老子賭,賭怎麼了,贏來的錢不照樣花,我看這廠里的人都不如我,誰家能買這樣的沙發?」
他說著翻身,半張臉都蹭著沙發,又蹬掉鞋子,露出襪子上的破洞。
簡昆看了他一眼:「洗洗去。」
「洗什麼洗,洗完了該髒還得髒。」他抬高腦袋枕在扶手上,又咳濃痰一般清了清嗓子,「你小子也不是什麼講究人,怎麼突然講究起來了。」說著一笑,「我知道,和那女孩兒有關吧?剛才在倉庫我就看出來了,不扶老子扶女人,就這點兒出息!扶就扶吧,不下賤點兒怎麼把女人騙到手,就可惜她老子是個殘廢,但人家有店,小兔崽子可以啊!還挺為你老子著想,這以後買東西就不用給錢了。」
簡昆黑著一張臉:「閉嘴。」
簡營屈了一條腿的膝蓋,另一條腿搭上去,兩腿疊得老高:「兔崽子,誇你兩句就上天了,叫誰閉嘴呢!」
「你。」簡昆說,「我警告你,買東西必須付錢。」
「少你媽一套套的!認識倆字兒就把自己當個球樣兒,跟你媽一樣,要我說你也別念什麼書了,早點兒出來打工掙錢,等你出來你就知道,這社會,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簡昆一腳踹上沙發,那結實的木頭「砰」的一響,深色的沙發皮上立時一個腳印。
「幹什麼?」簡營從沙發上坐起來,有些忌憚地瞧著他。
「給錢才能買東西,你記住!」他伸出指頭指著他,仿佛拿了一把刀對準他。
簡營已經打不過他了:「記住了記住了……□□崽子較的什麼勁……」<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