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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了提手裡的牛奶:「給王奶奶送東西。」
「我剛從她家出來,送的雞蛋和燒餅,送得遲了,我媽嘮叨了半天。」許君莉說,「你趕緊去吧,我就不等你了,我媽掐著表讓我回去寫作業呢。」
倆人於是道別。
剛走了幾步許君莉忽然回頭:「對了,你看見簡昆了嗎?」
章玥:「……我是電子監控攝像頭麼,隨時隨地都能看見他?」
許君莉訝異地揚了揚手機:「剛有幾個三班的朋友問我了,這不碰上你了麼,隨口問問。」她說著試探道,「你們吵架了?」
章玥:「沒有,我沒看見他,也沒和他吵架,我和他也不是能吵架的關係。」
許君莉點點頭:「也對。行吧,你趕緊去吧,我回了。」
倆人這才徹底各走各的。
王奶奶家住在電廠靠西,周圍是空曠的土地,土地上原來立有架線的鐵塔,後來線沒了,只剩鐵架,架子下的白楊樹反而格外茂密,那幾棵白楊樹下有座荒廢的旱橋。
章玥送完牛奶出來時就看見一個人影佇立在旱橋上,那一刻她覺得「你看見簡昆了嗎」大概是句咒語,下咒的人多了就變成真的了。她有點兒苦惱,之後再有人問她看見他了麼,她就更難撇清了,因為她真的看見了。
簡營自從上回和討債的打架後就被拘留了,今天上午剛放出來,下午他就去了學校,他被學校攆走後,簡昆就沒回過教室。他回了趟家,那扇搖搖欲墜的家門虛掩著,門鎖早被撬開了,推門進去是空的,連客廳里唯一的那張破沙發都沒了。
之後他就在外面瞎逛,逛著逛著乾脆跑起步來,一路就跑到了這裡。
夕陽從前方照來,他朝氣瘦削的身姿在光影里像極了漫畫裡丰神俊朗的人物線條。他看見章玥穿著一件半袖和校褲,馬尾高高紮起來,走路原本挺拔,看見他之後猶如被曬焉了的豆苗聳搭著腦袋時,眼裡就逐漸浮起笑意。
那座旱橋是必經之路,章玥無精打采地靠近。
簡昆拿著個空的礦泉水瓶,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欄杆上敲打著,章玥越走越近,路過他時他猛地抬了胳膊。
章玥下意識往後躲。
他的胳膊停在半空:「幹嘛,怕我打你?」
章玥沒說話。
他眼裡的玩味漸濃:「你不怕?」
章玥防備地看著他,往旁邊挪了兩步,試圖衝過去,卻被他識破,他一步跨過去,擋住她的去路。
「真不怕?」
他還是玩味地看著她,手裡的瓶子像節拍器一樣懶散又倔強地一下下敲著欄杆。
章玥蜷起手指握成個拳。
「又不說話。」他抬起瓶子往她臉上拍,「是不是打死你你也不會吭一聲?」
他動作雖輕卻充滿劍拔弩張的壓迫感,瓶子碰到章玥的臉發出「啪」的微響,但沒來得及響第二聲,因為章玥抬手擋掉了瓶子,接著前撲給與回擊。
簡昆後退,避開她的同時還穩住了手裡的瓶子。
章玥再度撲上去,他抬起另一條胳膊去擋,將好卡住她的脖子。她絲毫不後退,像個蓄力已久的猛士。
這是個極吃虧的姿勢,因為簡昆一旦使力,她別說撲上來打人,連出氣都困難。但簡昆沒使力,他儘量用後掌去撐她的鎖骨。事實上在說完那句話時他就後悔了,那一剎那腦中閃現小時候簡營打人的畫面,他原本打算扔掉瓶子,但章玥已經撲過來。
倆人便不相上下地僵持,彼此無法進攻,卻也毫不退讓。忽然,章玥歪了脖子,一口咬上他的虎口。
簡昆皺了皺眉,焉茄子一樣泄了力氣。
「你真是狗變的?」
他收回手,那虎口上好幾顆整齊的牙印。
直到這會兒章玥才覺得他還是那個討人厭卻又很熟悉的簡昆,不像剛才,像個頹靡的惡魔,周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用瓶子拍她臉時幾乎以壓倒性的氣勢席捲一切。
「算了,懶得跟你玩兒。」他兩指一拋扔掉礦泉水瓶,看上去有點兒焦躁。
章玥沒弄懂,也不打算懂,只是防備地看著他。
他也看了看她,突然又伸出胳膊,章玥下意識地抬手。
他極淡地笑了一下,朝她抬了抬胳膊,她看見他攤開的掌心裡放著兩顆棒棒糖。
章玥更加不懂了,當然也不可能去拿他手裡的糖。
他也沒什麼耐心等著她拿,剝開一顆塞自己嘴裡,接著粗略地將她上下打量一遍,然後朝她的頭頂伸出了手。
她大驚,捧著腦袋往後躲,但簡昆不撒手,她只好像只蚯蚓一樣在他手下扭來扭去,力道牽扯頭皮發出撕裂的痛感,就在她覺得頭髮要被扯下來並且抬腿準備還擊時簡昆忽然鬆了手。
他又打量她一遍,看她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護著自己的腦袋,又很輕地笑了一下,嘴裡還叼著那顆糖。
接著他抬腿,慢跑著沖向越來越暗的夕陽。
章玥心有餘悸,又覺得捆起來的頭髮都散了,她抬手一摸,摸到皮筋上別著個東西,摘下來一看,是先前躺在簡昆手心裡的另一顆棒棒糖。
她明白了,她沒有被下咒,被下咒的應該是簡昆,要不然他怎麼能跟個精神分裂似的總幹這種令人窒息又無法理解的事。尤其剛才,前一秒還一副很想揍她的樣子,後一秒又塞給她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