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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和左思嘉約好的時間還有很久,到時候,他會開車來。出發前,他會先打給她。因為不想有負擔,所以連時間都定得很巧妙,不用起太早準備,也不需要擔心見面就吃飯,伊九伊可以慢慢地收拾。
今天的她披散頭髮,化了妝。
伊九伊化妝都很淡,她不認為自己是淡妝濃抹都適宜的人,美容院的人會說「各有各的美」,但她只喜歡淡妝。口紅可以塗,卻沒必要梳太厚的睫毛膏。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怎樣更漂亮,什麼狀態更自然。
伊九伊穿著連衣裙,在鏡子面前試耳環。手機響了,是工作上的電話。她走去陽台。既然到了陽台,又忍不住想吸菸,於是,伊九伊一邊對著電話那頭說「是」「好的」「我知道了」,一邊轉回去拿煙。
她抽著煙,慢慢地走出來,也就是這時候,她看到了左思嘉的車。
伊九伊看了一眼時間,確認離約定還有一會兒。
不知道為什麼,左思嘉提前了一個多小時來。伊九伊下了樓,低下頭,想看左思嘉是不是坐在車裡。但是,車裡沒有人,她直起身,正打算掏出手機問問他,就看到有人走來。
看到她,左思嘉放慢了腳步。
伊九伊把手背到身後,說:「我以為你在車上。你怎麼就來了?」
左思嘉說:「我去買了香菸。」
她饒有興致地側過身,不小心靠到了車門上,連忙又站直身體,拍了拍衣服:「你也抽菸?」
「不。我說過我不抽的。」他伸出手,「是給你買的。」
伊九伊也將手遞出去,接到香菸,左思嘉已經從她身邊走開,繞到副駕駛座那一側去。她拿起來,發現是她平時抽的牌子。
伊九伊回過頭:「你記得我抽的牌子?」
「看到過。」左思嘉打開副駕駛座的門,詢問說,「現在走嗎?提前來了,對不起。」
她搖晃著上半身,好像小孩子撒嬌似的,歪歪扭扭地擺動。他看著她,不由得低頭笑。然後,伊九伊說:「原諒你吧。」左思嘉說:「太感謝了。」
伊九伊打開車窗往外看,心情很好地說:「今天天氣真好。」
「是嗎?」左思嘉抽空回答,實則心不在焉。
他們約好去左思嘉家裡。左思嘉也提前說明了情況。他的說法是,上次她來他家試穿了一件衣服,雖然他不太記得了,但想想很合適。他家還有很多,都是沒拆過的,問她有沒有興趣來帶幾件回去。
「你挑剩的我會捐出去。假如你不要,我就直接全部交給中古店。」這是他的原話。
上次那件,伊九伊已經見識過了。既然是新的,而且也不錯的衣服,為什麼不要?她還是喜歡新衣服的。
況且,她最近很想被他聯繫。
所以她答應去看看。
但是,車開在路上,在十字路口時,伊九伊看到了攝影展的海報。是她知道的外國攝影師,之前在雜誌上看到過,了解不多,有點感興趣。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左思嘉瞄了一眼。他想跟她說打賭的事。
她的長髮落在背後,襯得脊背十分消瘦。他想,還是挑個好的地點吧。太著急了也不好。
左思嘉問:「你喜歡拍照嗎?」
伊九伊聽到了,故意說:「你剛才在跟我說話?」
「九伊,」他像她預料的那樣,叫了她的名字,「你喜歡拍照嗎?」
她回過頭:「我更喜歡寫字和畫畫……我不會拍照,也不喜歡被拍。我長得不上相。」
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很困惑:「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兩個人把車停在展覽館裡的停車場,一起去看了攝影展。提前出發,時間很充裕。因為是公開的展覽,臨時買票也可以,很快就進去了。加上時間還早,參觀的人很少。展廳里靜悄悄的。
攝影師拍了很多光和影子、繁忙的城市、荒無人煙的田野。左思嘉和伊九伊一幅一幅地看過去。伊九伊盯著展出作品,左思嘉在翻看宣傳冊。
伊九伊停在一張照片面前。她想,她不太欣賞這位藝術家的風格。攝影,尤其是人文的攝影,多多少少會透露出個人的感受。伊九伊所領會到的是消極。藝術家熱衷於愛和情感,但是,創作中充滿了鈍痛與恐懼。他太……
身後有個聲音說:「他太被動了。」
伊九伊回過頭,看到左思嘉。他觀察著那幅攝影作品,空落落地評價說:「對感情,對他人,對世界。我能理解,很多事我們改變不了。人和人之間談論愛很荒謬。」
柔軟而蒼涼的藝術品中,她望著他,問:「你喜歡嗎?」
「不,」他更換視線的方向,就像旅鳥在空中旋轉身體,實話實說,「我不能隨便評判他,我能說的只有我的理解。」
他們繼續在展廳里移動。左思嘉暗自看向伊九伊,探究著她的心情。
他突然問:「你平時會發脾氣嗎?大哭呢?感覺想像不到你情緒激動的樣子。」
這個提問有些沒頭沒尾,伊九伊想了想,回答道:「確實不怎麼。」
伊九伊說:「小時候,我性格還挺暴躁的。」
左思嘉懷疑地看向她。
「是真的。」她朝他一笑,慢慢地說,「我小時候被寵壞了。很小的時候,我去爺爺奶奶家玩。我爸爸是外國人,所以我和爺爺奶奶見面很少。因為一點小事,我就生氣了——好像是因為我唱歌跑調,被奶奶笑了。我很要面子,就開始亂發脾氣。我爺爺狠狠教訓了我一頓,把我送回了家。之後有半年,我都沒敢去我爺爺奶奶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