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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慌不忙,依次翻找左右兩側的口袋。最後,他摸出錢夾,翻出一張名片。像往常喝酒打賭誰買單時抵押金卡、黑卡、亂七八糟卡一般,左思嘉將寫有自己名字的卡片放進水晶冰桶:「我賭。」
他後退,手拎著玻璃酒杯,往上拋,交替接住另一側,沖沒回過神的眾人一笑:「剛才說要跟我賭的,四個人,四十萬。」
穿過走廊,左思嘉低頭沉浸在思索中,全然沒留意,一旁有人影退回視線死角中。
牆後,伊九伊抱著手臂,不由得去摸香菸,叼進嘴裡,又想到不是吸菸區,匆匆摘下來。
左思嘉走回大廳,把空酒杯交給侍者,先跟稱呼他為「SiJayaa」的外國人握手,用英語攀談,然後是中國人,也是下里集團的創始人,陳橋的爸爸陳岩。
下里集團在籌備國內交響樂團的節目,計劃編寫左思嘉為一個視角。
陳岩對左思嘉說:「好久沒見面,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
看似很普通的寒暄,左思嘉聽了馬上說:「是我不好,沒安排時間去拜訪陳叔叔。」
陳岩一聽,越發喜歡,又跟自家兒子做比較,感嘆左思嘉怎麼不是自己親生的:「我和你爸爸媽媽認識這麼多年,他們照顧不了你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陳叔叔說。」
左思嘉笑笑,跟他談新聞版面的事。「菁莪之音」音樂會的宣傳做得不盡人意,他還想臨門補一腳。
簡單聊兩句就敲定新的工作,陳岩介紹了負責手機新聞軟體的下屬給他。
臨分開,陳岩忍不住和他再聊幾句閒話:「鋼琴彈得好,工作也做得好,要是陳橋有你一半懂事,我做夢都笑醒。他那小子,現在還是跟著大人背後撿點剩飯吃。我很好奇,你怎麼還願意跟他玩?」
簡簡單單幾句話,破天荒地害左思嘉茫然。
為什麼?他沒仔細考慮過。父母出家後,他對童年的記憶開始急遽變淡,和小時候的朋友在一起,偶爾能回味起一些。
這些人當中也包括夏郁青。
左思嘉和夏郁青相識在幼兒園。他父母把全部積蓄投入生意,住在爺爺單位分配的房子裡。他家住在夏郁青家樓下,有時候,其中一方的父母忙,就會委託另一方的父母幫忙接送,有時也一塊兒吃飯。
上小學時,兩個人都在少年宮報了課外班。夏郁青學唱歌,左思嘉學鋼琴。上完課,他們會在麵包房買甜甜圈,邊吃邊回家。那個年紀的孩子很單純,友誼也誠摯,他們說將來要一起表演,左思嘉給夏郁青彈伴奏。
然而,很快,夏郁青要好好上文化課,改學了英語。左思嘉也被少年宮老師引薦到更專業的老師那裡。
他父母宣布出家時,左思嘉一個人在國外,夏郁青擔心他想不開,和他打了十幾個小時的電話。
於他而言,她曾經是家人一樣重要的角色。
典禮結束,左思嘉打車回家。
冬媽回自己家了,他一邊在家裡轉圈一邊喊貓:「噁心?」
晚上有定期的心理諮詢。他左手拎著公文包,右手抱著貓,走進房間,打開電腦,準備連線。照慣例聊了最近的事,其中,當然有這一天才發生過的遭遇。
左思嘉說:「其實我也有過這種想法,要是夏郁青不幸福就好了。但是,真的知道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奇怪。我隱約有預感,結這個婚,她可能很痛苦。」
諮詢師說:「所以你答應他們打賭,就是為了用這種方式幫助她?」
有的時候,自己的想法並不比別人容易捉摸。左思嘉思索片刻,然後說:「我不知道。
「反正那個人肯定對我沒興趣,我對她也沒意思。我們不來電。我見過她兩次,什麼都沒發生。我只要做做樣子,陳橋他們不會湊這個熱鬧跟我搶,她也清淨了。跟那群人扯上關係不會有好事。
「再說了,她沒必要和一個已經結婚了的男的糾纏。我追求她一段時間,她沒準就能改變想法。世界上的男人這麼多。她就是……沒必要。」
最後一句時,左思嘉突然停頓了,然後,很慢地說完。
諮詢師問:「你說的『那個人』,是你即將去追求的那位女性嗎?」
左思嘉反問:「不然還有誰?」
諮詢師並不會給來訪者建議,但會啟發來訪者。她慢慢地說:「那麼,我想,你答應這個賭約,或許還有其他的理由。」
他坐在電腦前,抬起頭,一言不發,看著諮詢師的臉。室內燈昏黃,貓從鋼琴上爬過,影子落到左思嘉的臉上,悄無聲息地遷徙。
諮詢師朝他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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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整天,伊九伊回到家,打開裡頭的落地燈,直接躺在玄關的地板上。小豬和弗蘭克爬過來,在她的臉和手上親親蹭蹭。
她躺了一會兒,在地上滾動著,側過身體,慢慢蜷縮。手機屏幕光亮起,她開始讀堆成小山的消息提醒。
工作上的通知,她看過後匯總了一下。
家裡的聯繫,她讀一讀就行。
被資助的大學生里的男生給她發了一條問候簡訊,可能是她被害妄想,怎麼看怎麼像在催她辦事。隨便回復吧。
郵箱收到一些品牌的祝賀郵件,提醒她這個月生日,可以去領取生日禮物或優惠。
黎贛波給她發來消息,向她道歉:「是我沒能跟你溝通,就想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這是我的缺點,我正在改正。對不起。我跟你說的都是真心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