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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伊九伊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突然回國。現在達斐瑤還是學生,根本沒必要到處飛,安心學習,現在又不是放假。
伊九伊問她,她也不說,連打視頻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她隱約覺得和戀愛有關。人的俗事竟然如此貧瘠,事業,感情,就這麼點。
但是,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末的時候,伊九伊去外公那裡。她沒有打車,書協的人開車過來接她。是已經見過好幾次的叔叔伯伯了,車上還有一位文化藝術基金會的副主席,是戴著眼睛、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伊九伊是第一次見。
他們寒暄了一陣,又是天氣冷暖,外祖父最近身體好不好,工作順不順利,以後到哪裡發展之類的。
但凡是外祖父在的場合,主角當然是他,但他本身很有地位,說話有分量,假如要推一些新人,大家時不時也會帶到跟他見面的場合來。這是個根基相對深的圈子,人流也穩定,就算伊九伊有一段時間缺席,除了幫忙打雜的,也幾乎沒有新面孔。
剛一進門,迎面來的是孔雪瓷。她也是書畫家,現在在大學教書,當碩導,非常美。伊九伊喜歡她的字,她人也很好。
孔雪瓷穿了旗袍,噴了香水,高高興興跟她打招呼。她們老早私下就保持聯絡了。
經過時,伊九伊輕聲問:「來了麼?」
孔雪瓷扶著她的肩膀,也低低地回答:「嗯呢。」
伊九伊走進去,柳良碩已經坐在裡面了。他的位置靠外,在孔雪瓷的椅子旁邊。本來,伊九伊以為他會不適應這種場合,現在看來,倒也還好,緊是緊張了點兒,但沒有愛搭不理裝腔作勢已經很好。他稍稍有些侷促,大概沒想到自己會被叫到這裡來。
孔雪瓷不僅寫字畫畫,私下對唱歌也有幾分興趣,一開口,嗓音很亮:「哎,九伊,今天給你介紹一下我新收的徒弟。小柳。」
柳良碩的脊背明顯僵了一下,他回過頭,對上伊九伊的微笑。
今天有些正式。伊九伊化過妝,穿著連衣裙,長發鬆散地束到腦後,多出來的碎發微微卷過,整個人清麗又精緻。她說:「又見面了。」
「你們認識?」演這樣的客套,孔雪瓷信手拈來,「好巧呀。」
外祖父正眼看了看柳良碩。
伊九伊說:「之前展覽見過一次。」
他們在家裡吃飯。外祖父請了喜歡的北方廚子來。外祖父很愛麵食,這幾年差點確診糖尿病,吃得少了,還是伊九伊回來才破例。幾個來客又笑嘻嘻地調侃:「我們可是全都沾了九伊的光呀。」
伊九伊也沒有挨著外祖父坐,但也相當靠中間,吃飯中途,她一次都沒有和柳良碩說話。
這種飯局,哪能真的吃多少,都是應酬罷了。
柳良碩一連敬了一圈酒。伊九伊是他的平輩,兩個人能敬,但她桌前也沒擺酒杯。她就是這樣的人,遠遠地站在熱鬧外邊。她也有底氣這樣做。
不知不覺,柳良碩已經在關注她了。他的心情有些微妙,嫉妒、不屑,還有一些別的什麼。
上次在展覽看到的老前輩作勢要把他收入麾下,趕走了其他關心他的人,可卻小肚雞腸,提攜新人要百般刁難,就算推薦了,也是要死死壓在自己手下的類型。柳良碩好不痛快,也非常不情願。最近,圈內名聲更好的孔雪瓷突然找到他,主動讓他拜了師。
全國展後,柳良碩就沒有後續的發展了。
他牢牢抓住了這個機會。
說心底話,因為答應得太倉促,事後,他也有過一點動搖。人不安的時候,能想到的負面信息總是很多。
不過,現在,至少他確鑿地得到了一個好處。
他又見到了伊九伊。
他們留下了聯繫方式,她還來參觀了他的工作室。可是,之後卻沒有任何音信了。
一度柳良碩想過,也是,她那種背景的人,怎麼會看得上草根呢?他知道自己外表還行,可人家都是大小姐了,又美,什麼沒見過。
飯局快結束,除非那幾個上座的,大家很早就不動筷子了,就是喝酒聊天。孔雪瓷看時機差不多了,湊到他耳邊說:「今天晚上有個越劇。」她給了他票。
柳良碩心裡一緊,尋思這是什麼意思。他要和師父去看嗎?孔雪瓷是挺美的,可聽說她兒子都有了。
他想找機會旁敲側擊一下,但之後的時間裡,孔雪瓷都特別忙。她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醒目又受歡迎。到散場,他正藏在人後邊枉然,就聽到一個聲音說:「柳老師,這邊。」
柳良碩回過頭,只見伊九伊站在車門邊,笑吟吟地等著他。
再扭頭一看,孔雪瓷早就坐其他人的車子走了。
伊九伊笑著說:「你也去看《孔雀東南飛》?」
「啊。」柳良碩匆匆掏出剛才師父給的贈票,果真是《孔雀東南飛》。他走上前,坐進車子。伊九伊還在外面,他立刻往裡挪。
被人注視著在車后座移動,這實在是人生最狼狽的場合之一。
伊九伊也坐進來,就在他旁邊。她說:「好久不見,最近過得還好嗎?」
他回答:「很好。」
脫離那些長輩,柳良碩本該回歸自己往日的雲淡風輕。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伊九伊還是那個伊九伊,他卻隱約覺得她不大一樣了。是車座椅的原因嗎?難道她的位置調得比較高?<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