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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沒人把『愛』掛在嘴上說了吧,」伊九伊會心微笑,「除非是自我感動或者騙女孩子。」
左思嘉說:「她衣服上寫了一句什麼?『人們需要改變世界』?」
伊九伊回答:「是『世界需要改變』。」
安靜了一會兒,能聽到蟋蟀的叫聲。蟋蟀原來活動得這麼早,最近一直待在建築里,她很久沒留意。
突然間,左思嘉說:「今天對不起。」
又是道歉?伊九伊側過頭。其實已經不想再聽了。
左思嘉說下去:「還沒到山上,才上車,我就後悔了。本來我就不確定,不知道帶你去哪裡玩。」
伊九伊問:「你以前和女朋友都去哪裡呢?」
他看著她,像是不確定這能不能在現任面前說。
僵持了幾秒,她讀懂了他的意思:「沒事,你說吧。我不介意。」
不介意?左思嘉的回答看似牛頭不對馬嘴:「我們一起聽歌,看電影,逛展覽。在網絡上。」
伊九伊還在思考,左思嘉突然取回話題。
「我問了白徐,還問了別的朋友意見。他們說……」說到這裡時,他卡殼了,因為不知道怎麼表達這麼丟臉的事,「玩滑翔傘比較時髦,顯得男的比較拉風。」
左思嘉沒完整轉達的原話里,熟人們說得更詳細——「最好是你能帶她飛,帥到她腿軟」「跳傘都一般,其實最好的還是賽車,可惜這邊沒場子。她們會吃這套的」「你要突出你的優勢條件,做個頭髮,捨得花錢一點,都是套路啦」。
聽到這裡時,伊九伊有些窘地想,好吧,確實是挺拉風啦。這其實就是她想在這最後一場戀愛里得到的。因此,她才苛刻地計算著分數。
左思嘉說:「我覺得我太套路化了。」
伊九伊的視線驟然傾斜。
左思嘉沒有看她,反而目視前方,有條不紊地說:「他們的建議有道理,但是,那不是我的風格。我真正的想法是去你喜歡的地方,而不是去能顯得我怎麼樣的地方。重點是跟你互相了解。我喜歡你。我搞砸了。」
他復盤了,坦白了自己的蠢事,細緻地體會著血管里流動的挫敗感。這麼說可能很奇怪,他竟然如釋重負。
伊九伊端詳著他。毋庸置疑,左思嘉的媽媽給了他一張好臉,骨相顯得兇惡,皮相卻幼態,就是這種具有反差的漂亮,才有想釣人上鉤時百發百中的能力。不過,左思嘉本人大概也沒有百分之百的自覺,畢竟,戀愛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說:「我也是。」
「嗯?」他看向她。
「我也搞砸了。我今天一直在評分挑毛病,其實我也知道,不該這樣的。平時我不會這樣。既然我喜歡你,我決定喜歡你,那我應該多去理解你。」
伊九伊望著他的眼睛,她看起來很多情、善感,而且帶著一種悶熱的氣氛。被她那樣看著,左思嘉略微產生缺氧的錯覺。
第31章
伊九伊說:「我覺得自己挺矛盾的。我有時候希望關係平穩一點, 但是,這不代表我否定戀愛的消極面,你能理解嗎?我不會覺得愛就單純是好的, 完全是正面的,我接受不好的部分。肯定會痛苦, 肯定會有不安。」
左思嘉說:「嗯。」
伊九伊說:「但是,可能我就喜歡那種人?我喜歡的類型就是那樣。有天生的原因,也有後天的原因,我對那種性格老實的天然有好感。這也算喜好吧?」
左思嘉說:「肯定算的。」
伊九伊說:「這是不是被馴化了啊?因為我怕被背叛, 所以潛意識裡被改造了。」
左思嘉說:「我覺得這不是改造,是形成。要是每個影響你口味的因素都要這樣追究, 那什麼都是馴化。」
伊九伊說:「嗯, 說得也是。整體來說,我不太吃『吊橋效應』那一套。假如我和誰在一起心情平靜,很有安全感,我就會很幸福。這就是我在這方面的追求吧。但是,一直都不如願。」
左思嘉突然回過頭, 好一會兒沒說話。伊九伊感覺自己說了好多,有點難為情,這天他們也拉近了距離, 不自覺, 她伸手碰了一下他, 說笑似的:「怎麼啦?」
其實, 聊到了這裡, 左思嘉想問她到底談過幾次戀愛, 截至目前,何嗣音算一次, 上次那個上電視的大叔也算一次。可是,仔細一想,他也並不是真的好奇。談過幾次戀愛不完全決定這個人怎麼樣。況且,她都說了,過去的戀愛不愉快,他也聽到了風聲,那麼,更不應該貿然去問。
伊九伊說:「我一個人講,你聽煩了吧?」她今天是有點興奮。怎麼這樣?跟孩子似的。伊九伊都想埋怨自己了。
她用手背貼住臉,藉此降溫,突然想到杜拉斯寫過一本《話多的女人》,但她沒有提起來。伊九伊覺得聊藝術太奇怪了。藝術又沒有定義,非要用這種虛無的東西去摻合確鑿降落到生活中的隕石嗎?
左思嘉說:「沒有。很好。」
他沒多想,其實這句話很像花言巧語。不過,左思嘉沒有讚美她這個人的意思,只是有這個觀點,沒別的意思,就這麼說了。抒情音樂重音少,想要突出,偶爾會用延長的方式。伊九伊說話很輕,不強烈,也不快,很動聽。
蟋蟀的聲響很動聽,還有風,還有零零散散的車鳴。左思嘉雙手交握,突然覺得難受,他的手怎麼感覺這麼硬?彈鋼琴的人不該有這麼硬的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