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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賓問:「請問您是?」
一個聲音說:「前年3月5號到4月1日愚人節,我跟新娘是男女朋友。」
伊九伊回過頭,平平淡淡說出那種話的人已經進去了。她收了目光,打完電話,然後才進門。
裡面已經熄了燈,賓客都望著大銀幕,在看記錄新郎新娘戀愛歷程的短片。伊九伊就近坐到門口的位置。
白色的桌布上擺著百合,是婚禮常用的花。銀幕上的羅曼史紀錄片到了尾聲。她身邊突然傳來座椅拉動的響聲。
室內昏昏沉沉,視野晦暗不清。坐在隔壁的人起立,旁若無人,用力鼓起掌來,仿佛剛剛欣賞的不是婚慶視頻,而是馬拉度納靠「上帝之手」完成世紀進球的世界盃決賽。
第2章
影片播放完,新郎新娘幸福的身影漸漸淡出,大銀幕上留下花體英文寫的「love story just begins」。
伊九伊瞄了一眼旁邊。
酒店禮賓用遙控器打開窗簾和燈。男人站著,一瞬間,光照進來,落到他臉上。她多看了兩眼,端起水杯喝一口,潤了潤嗓子。
其實不是伊九伊的菜。
她平時更看好普通、有人情味一點的臉。長得太出挑的人,毛病肯定會很多。
就好像現在。
出席在前女友婚禮上,不合時宜地鼓掌,很難說是為了振奮人心,雖然沒到掃興的地步,但也怪怪的。新人和司儀都看向這邊,前面的座位上也有客人陸續回頭。遠遠看著,新娘的臉色絕對不是高興。
手機震動,伊九伊低頭,發現是公司里的同事。
她假裝沒看到。
不知道什麼時候,隔壁座位已經空空如也。出口的門還微微晃動著。那個人出去了。
婚禮流程繼續推進。
司儀是新郎的朋友,拿他們的瑣事說俏皮話,靠近舞台和步道那幾桌都是新人的親朋好友,被逗得樂得不行。
伊九伊和何擒雲熟,不代表她跟他家裡人也熟,不懂他們的梗,也就笑不出來。說到底,結婚仍舊是件私密的事。
公司同事在發簡訊來,問的是工作問題。她被逼無奈,還是起身,走出去打電話。
寫祝福的題字板還陳列在大廳里,沒來得及收起。伊九伊在和同事溝通送審,就看到剛才鼓掌的人還沒走。
那個人正在寫什麼。
他落筆的位置剛好在伊九伊寫的祝福語下面。
出於好奇,伊九伊多留意了兩眼。
這男的打扮還算正式,像剛從工作場合趕來,皮鞋價格不便宜,插兜的動作有點隨便。他在題字板上寫下了「你這樣的」字開頭,結合剛才的行為,接下去的百分之九十不會是什麼好話。
既然都是前任了,幹嘛還非得來找不痛快?伊九伊覺得怪好笑的,掛斷電話,往前邁開步子,準備進去。
然而,當她以為自己的「真愛永恆」要和怨男語錄並列時,他又取過板擦,去掉原來那幾個字,重新拿過筆。
他拿筆握得很靠後,筆觸也輕,寫得隨性,沒有署名,留下四個字——「幸福快樂」。
伊九伊看到了,心裡有一點點意外。
她推開場館的門,重新回到婚禮現場,鬆開手,門就合上了。背後的門輕輕搖晃,伊九伊把手向後探,穩住門,讓它不再顫抖。
之後就是慣例。
新郎新娘完成儀式,向彼此宣誓,說要永遠相愛,然後在眾目睽睽下親吻,接受祝福。
何擒雲在台下拍了兒子和兒媳婦的照片。伊九伊正走神,手機跳出提醒,一看,就是何擒雲發來相片,要她幫他發微信公眾號。何擒雲出書、出席活動,伊九伊都是能拿到薪水的,這也算工作內容之一。
她回了一個「好的」。
上學這麼多年,錯把愛好當人生,稀里糊塗讀了一肚子書。工作是為了錢,但也有熱愛在,想做的工作總是和繁瑣的雜務攪拌在一起,剛入行時什麼都覺得新鮮,所以才能堅持下來。可久而久之又嫌棄。這樣的人生處境,大概也不少見。伊九伊這個人,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
新人雙方家境條件都不錯,宴席上吃的東西也精緻。酒足飯飽後,還有一個小範圍的餘興聚會。
參加能認識一些以後約稿的作者,伊九伊也決定去。穿梭在已經陸續散場的宴席間,抓住認識的人,問了一下何擒雲在哪,她往後台休息室去。
那是一間會議室改裝的,進去大門,首先迎面是屏風一樣的咖啡色簾幕,遮住了視野。
她才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交談聲。伊九伊無意偷聽,可才轉身,後面又是酒店禮賓推著幾層的婚禮蛋糕和燭台經過,一位服務生背撞到門,從外面把門關上了。
伴娘說:「你為什麼要請前男友來啊?」
新娘說:「我跟左思嘉說好了的,誰先結婚就要請對方。蔣哲也知道的。」
伴娘像是很驚訝:「他就是左思嘉?!他的腦瘤好了?」
外面推車的聲音過去了,伊九伊馬上推開門,敲了敲開口:「何老師在嗎?」
新娘掀開帘子,探出臉來,笑著對她說:「九伊?伯父好像和我叔叔到車上去了,他們要去接伯母。」
伊九伊說:「我以為師母不來參加婚禮。」
何擒雲的妻子經常在國外出差,伊九伊也沒見過,只聽說是個潑辣的女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