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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立在陽台上,厚厚的夜色下,世界晦暗,城市裡棲息著沉默的怪物。到處都是孤獨,寂寞哪裡都是。她低著頭,不說話,像把腦袋藏在翅膀邊睡覺的鳥。過了好久,又起來,伊九伊轉過身,在喵喵的叫聲里回溫暖的房間去。
一個周末,由外公的律師朋友牽線,伊九伊要和那兩個受資助的藝術生吃飯。
實際上,伊九伊的外公資助的遠遠不止這些。打從二十年前起,老人家就專門設立了一個書畫藝術助學金,專門給一些書畫藝術類的高中生,同時還鼓勵各個中學創辦書畫社團。
這次兩個孩子算緣分,都是伊九伊外公祖籍所在地的本地人,一男一女,男生學音樂,女生學國畫。本來伊九伊的外公只資助學畫那個,可開始那一年,男生的父親因見義勇為,下河救人犧牲了。他家本來就貧困。
外公不差錢,一揮手,決定把他一起資助了。
伊九伊跟他們約在一家徽菜館。只是走個過場,她也沒多準備,之後還約了工作。
這種場合,她不大喜歡。就算她心裡不這麼想,終究還是給錢和被給錢的關係,人家怎麼可能舒服?她自己也難受。但是,老一輩人有他們的想法,又固執,很難拗。
外公寄來了禮盒和他寫的字,讓她幫忙轉交給他們。
被資助的男生戴了一副眼鏡,一來就笑容滿面,很外向的樣子,好像早就聽說過她:「您就是伊老爺子的外孫女吧?我叫呂文卿,是鋼琴專業的。」
被資助的女孩子就內向多了,整場飯局都沒多說話。
伊九伊就象徵性問問他們學什麼,平時上什麼課,過得怎麼樣。
呂文卿能言善辯,說了很多他在學校的事跡,才大二年級,他已經加入了學生會和學校的樂團,給哪位學姐學長彈過伴奏,全套聽下來,完全能感受到他生活的多姿多彩。
女生那邊就文靜多了,但也還是鄭重其事,放下筷子說:「上課挺開心的。有很多厲害的老師。」
不管他們說什麼,伊九伊都聽得很耐心,露出入神的表情,說:「那就好。學校生活很珍貴,開心就好。」
飯局解散了,伊九伊拿了外套,穿好了,準備出去。呂文卿急忙走過來,兩手握著手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伊姐姐,不知道能不能加個微信啊?」
「可以啊。」伊九伊拿出手機,順便也叫學國畫的女生,「你也加一下吧。」
學國畫的女生明顯屏蔽了伊九伊,不讓她看自己的朋友圈。呂文卿的朋友圈倒是開放,都是一些他校園生活和音樂生涯的剪影。
第9章
吃完飯以後,所有都出了包廂。兩個大學生站在門外,等被簇擁的伊九伊走出去。外公的律師帶了司機,已經開到餐廳門口。關於資助的事,就此就告一段落了。
他們下樓,一路說著話。伊九伊很久沒回過家了,律師在跟她談她外公的身體情況。律師是個身材矮小、微胖的男性,更襯得她身材纖細。別人幫忙打開車門,伊九伊已經坐上去。呂文卿加快腳步,追上前來,和律師說「就一分鐘」,然後湊到車門外。
伊九伊在看一本書,她穿得裙子,皮鞋露出腳背,漂亮的腳腕像工藝品。見呂文卿扒著門,她抬起頭,不熱情,也不冷漠,淡淡看向他。
呂文卿說:「有件學習上的事,我想請伊爺爺幫個忙。但他今天沒來……」
伊九伊想了想,伸出手,拍拍司機的座椅靠背:「送一下他吧。」她問呂文卿:「你去哪裡?搭個便車。」
絕佳的機會找上門,外孫女真好說話,呂文卿暗自慶幸,恭敬不如從命,立刻坐了上去。
她還想連女生也一起送,反正開車方便。但是,學國畫的女生卻連連擺手,用力過猛地笑著,說是約了朋友。伊九伊知道八成是藉口,沒堅持,每個人有自己的行事風格,資助不是欠債,自己舒服最重要。
車子開動了。
「是我的專業……」呂文卿難為情地探出身子,很認真地說,「我現在在申請國外的學校,準備去留學。以後,我還是想試著走走演出的路子。想問一問,伊爺爺有沒有能稍微幫我介紹看看的。當然,我也請了學校的人幫忙。」
伊九伊說:「我知道了。我幫你關注看看。」
「啊!這怎麼好意思!」呂文卿下意識想站起來,但忘了自己在車裡,頭不小心撞到車頂,鬧了個小笑話,「謝謝伊姐姐。」
光是下里集團的工作中,伊九伊也接觸過各行各業的人,積攢了一些人脈。
車停到公交站,把呂文卿放下。呂文卿一直道謝,禮儀做得很周到,站在路邊,直到車開走都沒離開。伊九伊坐在車上,繼續看書。司機說:「老先生要照顧的小朋友,其實伊小姐不用幫忙吧?」
「我也沒打包票。就算認識這樣的人,也就推一下,最後還是看他自己。」伊九伊很謙虛,也很實際。
司機為律師工作,和律師一樣,經常來往伊九伊家,所以不是陌生人。司機伯伯關心說:「在看什麼書呢?不會暈車嗎?」
伊九伊笑了,把書立起來,露出一本《殘雪作品精選》的書封。
她在路上接了一個電話。看到來電人,伊九伊覺得稀奇。放在平時,不是特殊情況,何嗣音基本不會打給她。因此,她當下就想,是何擒云何老師出什麼事了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