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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嘉給呂文卿上過不到三次課,平時他鐘點費很貴,當時是為了她去的。期間錄像沒什麼,但他也提醒過呂文卿別傳到網上。左思嘉希望自己在大眾視野里消失,成為一個放棄了鋼琴的人。在伊九伊看來,這是他向不會回來的家人們撒嬌的方式。當然,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看來呂文卿記性不太好。
在國內,古典音樂家普遍知名度不高,可呂文卿的社交帳號有一定的粉絲。擴散開來,有人指出畫面中的是誰,影響力漸漸就增加了。呂文卿只是想增加一點閱讀量,當它真的脫離控制、浩浩蕩蕩地蔓延時,他並沒有預先準備好的措施。
伊九伊有點兒頭疼,她不該從中牽線的:「刪掉不就好了?」
「我已經轉僅自己可見了。但有別的帳號錄屏搬運了。」比起歉意,呂文卿更多的還是擔心得罪人,「真是對不起,我也是糊塗,一下手滑就……姐,你看我怎麼跟他賠罪才好?」
伊九伊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和左思嘉約了見面,伊九伊穿著工裝裙和外套,沒有把頭髮束起來,戴了細邊的眼鏡。他登場,外套拿在手裡,穿得很單薄,先問她:「眼睛怎麼了?」
「昨天沒有睡好。」她邁開步伐。
左思嘉走在她身邊,輕輕咳嗽:「昨天我的話太過了。對不起。」
「嗯。沒關係,」伊九伊不願看旁邊,總覺得身邊有顆發光發熱的恆星,回答說,「我也說得挺難聽的。也跟你說對不起。」
他表現得無所謂,絕對是裝的,要面子才這樣:「沒事。」
展覽在對面,這邊交通比較複雜。兩個人可以橫穿馬路,不少人也是這麼做的。但他們還是一起走到了人行道邊。
步行的時候,聊起來就像順水推舟,沒有人用力,話題自然就平穩地滑開了。左思嘉說:「聽說最近在演越劇。」
「是的,我看了。」伊九伊說,「《孔雀東南飛》。」
「就是那首敘事詩的故事?」
「是的。」她幾乎是不自覺說起來的,因為和他說話很輕鬆,「花腔女高音很厲害。我喜歡正面探討愛情的故事,他們總是講得比我想的要好。我挺喜歡漢樂府的……」
交通燈突然切換,伊九伊知道,自己說多了。她想把話憋回去,可左思嘉就是有那樣的魔力,不是一直盯著人,偶爾看一眼,時不時回一句。他很擅長扮演這個角色,讓她有說話的欲望。
左思嘉低著頭看路:「嗯。」
伊九伊索性說完:「《陌上桑》也很好。」
他們進到展館一樓。
展覽館寬敞,回聲大,冷冷清清。他們各自取了宣傳冊,邊走邊上樓。電動扶梯平穩向斜上方移動,左思嘉在看宣傳冊上的文字,伊九伊側著頭,望向遠處。安靜中,電梯運作的聲音變得那麼清晰。
左思嘉打破沉寂,問她:「你家真的有兩隻貓?」
「……」萬萬想不到,他還惦記著這件事。伊九伊總算說了實話,「對。」
左思嘉說:「你到底在意的是什麼?我想了很久。你討厭我什麼地方?至少告訴我吧。」
伊九伊哭笑不得,但很快又恢復冷靜,回答乾乾脆脆,像是烤過的椰子片:「就是……陳橋和夏郁青。」
「他們?」
「他們。」
他很詫異的樣子,過了一會兒變成遲疑,然後又是恍然大悟,最後,強裝鎮定:「那你之前為什麼說不是?」
她不慌不忙地開口:「你已經知道了,我是會說謊的。」為了尊嚴,為了她的偏執。
伊九伊發現了,也明白了。這得解釋,得說明,即便有可能對方仍然不會懂,就算自己會感到筋疲力竭。可這就是這樣一回事。她可以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但假如被捉住,如果還內心深處殘留著那麼一丁點希冀,她就不得不這麼做。
話音剛落,她看向他。他意外於她突如其來的坦誠,不過,事到如今,不說實話也沒有什麼意義。她靜靜地看著他,淡然的目光像伸出的手,搭在他肩頭。輪到你了。交給你了。是這樣的意思。
左思嘉望著她。兩個人都沉默不語,試圖摸索著確認,自己與對方之間是否有模糊的、隱晦不清的銜接。這樣的銜接說明不了什麼,代表不了什麼,或許下一秒就消散,是毫無意義的關係。可是,人們還是想要知道,既悲哀又溫暖。
扶梯載著他們,即將抵達頂端。
左思嘉看著她的眼睛。他說:「也許你以前愛過其他人,但我沒有。」
第50章
電梯到了盡頭, 他們必須邁出這一步。兩個人都離開電梯,繼續行走。
展出的藝術品琳琅滿目,左思嘉和伊九伊四處轉著。
伊九伊往前邁, 走在藝術品中間:「我以為你能心平氣和祝對方『幸福快樂』的才是愛,」
左思嘉跟在她身旁:「正常人都是有喜怒哀樂的。」
「你為什麼要和夏郁青分手呢?」
「都那樣了, 不可能不分手吧。」前女友在與自己的關係存續期間找了別人,在俗語裡,這個好像叫「戴綠帽」什麼的。不過,左思嘉並不覺得尷尬。
「那樣?」
左思嘉不喜歡提別人的過錯, 他通常會默認,只要不是危害全人類的事, 那就與他無關:「我手術完, 恢復期沒過,她已經和何嗣音在一起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