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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芸芸說:「嗯。我已經沒事了。」
覃芸芸轉過身,和保安打招呼,進校門。伊九伊擔憂地看著她,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她低頭,回復朋友消息說「謝謝」。
在旁邊,左思嘉詢問:「她沒事吧?」
伊九伊輕輕嘆氣:「我委託朋友,聯繫了他們學校比較可靠的老師。聽說是比較靈活的人,不會做刺激學生的事,應該會循序漸進慢慢來,仔細一點關心她的。」
「嗯。」左思嘉說完,開動了車子。
一個晚上並沒有多少個小時,經過這樣的風波,稍稍折騰,時間就很晚了。
等待紅綠燈時,路邊一家快餐店還亮著燈。伊九伊盯著車窗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左思嘉分出餘光,隨即問:「要去吃嗎?」
「嗯?」伊九伊回過頭,有點疲倦,笑著說,「第一次約會去吃垃圾食品嗎?」
就算她表現出揶揄,左思嘉也一點都不慌張,堅定而坦蕩,給出其他選擇:「這個點了,要麼去酒吧?或者到我家,我煮給你吃。」
「你還會煮飯?」伊九伊笑出聲,突然也想到了什麼,改變了主意,「就去吃快餐吧。」
顏色明快的餐廳里,他們一男一女,各自端著有漢堡、薯條和可樂的餐盤,一起坐到靠窗的座位。
快餐店的人並不多,有在職場奔波的中年人,也有回學校晚的學生。他們不是個例,平凡而不起眼地被淹沒。
在離他們一條過道的小餐桌旁,一個陌生人在用手機看轉播的足球比賽。伊九伊環顧四周,悄悄打量那邊。左思嘉多取了兩張紙巾,落座得更晚,問她說:「你喜歡足球?」
「不。」伊九伊回過身,笑著去拆可樂,「只是好奇。」
為了環保取消吸管,快餐店轉而用免吸管杯蓋。她不知道,還想找吸管。左思嘉發覺了,向她說明情況和用法。
伊九伊還是頭一次見到,新奇地擺弄,喝了一口可樂,品了品,用有點自得其樂的神態說:「我很久沒吃洋快餐,可樂也很久沒喝了。」
「嗯。」左思嘉也先喝了一口可樂,「想像得到。」
「為什麼?」
「你看著不像吃垃圾食品的人。」
「以貌取人嗎?不可以哦。」伊九伊開玩笑,「你看起來也不像彈鋼琴的人。」
他也配合:「是有人這麼說。」
漢堡要把包裝紙剝開,拿在手裡吃。伊九伊嘴角沾到醬汁,卻先看到左思嘉弄得滿手都是的狼狽樣。為什麼彈鋼琴還攀岩的人會這麼笨手笨腳?到底是哪一邊弄壞了手和小腦?她忍不住笑。他被笑得難堪,卻導致她笑得更厲害。
伊九伊難得像這樣笑,也感覺漢堡蹭到臉上了。左思嘉忍著給她遞紙巾。兩個人不顧及形象地吃了一頓晚餐。
走出店外,外面刮著有些涼的風。兩個人都才從山上下來,都穿得很隨意,從落地窗里看,與美觀也不搭邊。伊九伊突然又有點想扣分了。可是,一時間,因為一些理由,她又放棄了。
回車上有幾步路,剛吃過飯,他們索性散步消食。
穿過馬路,走在花池邊,經過一排烏壓壓滅了燈的店面,一男一女,兩個人慢慢地走著。走出一個短短的地下通道,他們重新來到地面,橋面上行駛著車,兩側是窄小的人行道,透過圍欄,能看到地下的河流。
河堤上留出了一段陡坡,上面是茂密繁盛的野草。夜裡沒有路燈,只有月光降下,閃爍著黯淡的微光。再往遠處,河瀕臨消失的兩端,樓房裡有住戶的燈代替星星明亮。
伊九伊停下腳步,悄悄遠眺,漫無目的地任由視線逡巡。
她看到河堤上有什麼東西。
在黑黢黢的草叢中,它很醒目。遠遠看著是一個人,上衣的褶皺里,中文漢字太好辨認了。
派出所里怒吼著「純愛已經滅絕了」的年輕女人、突兀而滑稽的「世界需要改變」、《警世通言》中為愛投江的杜十娘,這些事仿佛轉動的紅□□光,交替出現在腦海。伊九伊一言不發,掉頭就跑。
「怎——」左思嘉不明就裡,也沒有空閒提問,立刻跟上她。
去河堤需要繞個大圈,先回地下通道另一段,然後走樓梯。左思嘉直接從高處躍下,跳過那段階梯,比伊九伊更快趕過去。
河堤上冷風滾動,野草如刀鋒般銳利。他們氣喘吁吁,好不容易趕到那個人影附近。
他們跑得太急了。兩道呼吸聲中,伊九伊伸出手,將它抓住,攤平一看,那只是一件衣服,而且,和「世界」兩個字在一起的內容是「打入世界500強」——這是一件汽車公司的員工宣傳衫。
伊九伊抬起頭,和左思嘉對上目光。
虛驚一場。
她拋開那件衣服,一下沒站穩。本來可以抓住草的,可剛才來時感覺到草割手,乾脆坐了下去。
伊九伊坐到地上,聽到左思嘉笑了。她不著急起來,仰著臉,也閉上眼微笑:「……我還以為是剛才那個孩子。」
「猜到了。」左思嘉猶豫了片刻,坐到她身邊。
好奇怪。鋒利的草被壓到身下,就變得柔軟起來。月光似乎被波光粼粼的河面稀釋,苦味減淡了。伊九伊望著遠處,沒來由地,複述了今天從某人口中聽到過的話:「『純粹的愛已經快要消失了』。」
他回過頭,在夜色里辨認她側臉的邊緣,同時認出那句話:「只是說給那個小孩聽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