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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要開始了,伊九伊進入會場。
她坐到贈票所在的觀眾席,舒舒服服地欣賞起音樂。在這之前,她不是沒有聽過達斐瑤演奏,但是,機緣巧合,仔細算起來,正式演出竟然還是第一次。
達斐瑤拉維瓦爾第。她就讀於新英格蘭音樂學院,參加過以帕格尼尼賽為首的各項比賽,也在亞洲各國演出過,同樣是才華橫溢的演奏者。
她抵住腮托,快弓時,表情也隨著拉出的旋律改變,時而微笑,時而凝神,時而皺眉,時而糾結。
隨著年齡增長,人是會改變的。以前不愛吃的東西,也許突然就能吃得津津有味。伊九伊之前對古典樂沒興趣,聽弗朗茨•舒伯特只想呼呼大睡,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又有了幾分興趣。
之後其他人的表演也很不錯。
古典樂散場很早。中場休息時,伊九伊給達斐瑤發的消息收到了回復。她發的是:「斐瑤,聽了你的演奏,非常精彩。」達斐瑤退場後給她發:「你哄我的吧?你不是不喜歡古典樂?等會兒散場了來後台好不好?我跟保安打了招呼,你出去,從休息區後面的門進來就好。」
結束以後,伊九伊拿著宣傳冊起身。
之前她陪達斐瑤來,一起看過場地,很清楚地圖。果不其然,保安攔了一下,她說是達斐瑤的朋友,馬上對方就放行了,還閒聊道:「散場了,來祝賀的人有點多。趕緊進去吧。」
休息室的走廊上有很多人,有演員,也有來問候演員的業界人士或親朋好友,地面上有樂器,
伊九伊雙手抱著花,把手提包背在肩膀上。那束花太大了,就連她自己也越看越覺得自己傻,幹嘛買這麼多。
可是,深吸一口氣,實在是花香四溢。名叫「卡布奇諾」的玫瑰顏色柔和,調和的淡黃色配花與綠色輔花也可愛,很難拒絕。
有工作人員推著兩層的音響的推車出來,推車寬,東西又多,場務說著「借過一下」,眾人紛紛讓開。
伊九伊匆忙轉身,抱著花躲避。她沒注意到,休息室門打開,左思嘉正好走出來,那束花就這樣砸中他。
左思嘉剛才在和同事談工作,聊得不愉快,不過沒到爭執的地步。有一兩個人在抽菸,他藉口受不了煙味出去,想不到被揮來的花束迎頭擊中。
她回過頭,和他隔著花束四目相對。花與人的面貌相稱,香氣似乎太濃郁了,令人產生血脈在鼓動的錯覺。但是,只有一瞬間。
花砸中了眼睛,左思嘉吃痛地低下頭。他勉強自己睜開眼,生理性淚水汩汩而下,倒不完全是因為被砸。
看到他流淚,伊九伊問:「你沒事吧?」她顧不上其他,一時間慌了神,還沒思考,手已經捧住他的臉。
他別過臉,掙脫她的手,從外套里側的口袋裡取出手帕,動作相當熟練,擦拭淚水說:「沒事。我以前動過手術,之後就容易這樣。」
他去問過醫生,醫生也只給了個合理推測。但腦瘤手術後沒多少後遺症已經是萬幸,這點小毛病算不上什麼。
運輸車移動離開了,伊九伊卻還定定地望著他。
左思嘉這個人,常常露出刻薄的神情,可是,哭起來卻非常賞心悅目。像是碎掉的玻璃碴一樣,閃閃發亮。
好奇怪的畫面。剛剛流過眼淚的人平靜地告訴她:「小提琴休息室在對面。」
「好的。」伊九伊沒有立刻走,還多留下一句真心實意的祝賀,「今天演出很精彩。」
左思嘉看向她,已經恢復往常的樣子,微笑著回覆:「謝謝。」
她轉過身,敲門進了達斐瑤的休息室。左思嘉也原地站了一會兒,馬上有其他到後台來問候的業界人士向他打招呼。
短暫的相遇,很快分開,看似波瀾不驚,實際上,漣漪無聲無息地散開。
說是休息室,其實是一間會議室。達斐瑤那邊很熱鬧,除了她以外,幾個演奏者和老師都在。大家難得聚在一起,正在聊天。他們談得熱火朝天,伊九伊也沒打岔做自我介紹,安安靜靜,挪到達斐瑤旁邊,把花送給她,坐到她隔壁。
後面的桌子上放著演奏者家屬買的甜食。伊九伊肚子餓,問過達斐瑤能不能吃,轉身取了一塊芝士蛋糕。
她不加入談話,默默吃蛋糕。不知不覺,進來的人也變多了。搞音樂的人們不單拿著樂器時發聲,聊天也在行。伊九伊默不作聲,吃著乾巴巴的芝士蛋糕,偶爾看兩眼手機。
左思嘉是和另外幾個人一起來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人要去買煙,他說了一句「我也去」。
大家坐著談音樂。
出去買東西的人回來時,他們正因聊到霍爾斯特的《行星組曲》而興奮異常,有人用拍手來打拍子,有人在嘴裡嘟嘟囔囔哼曲,有人大笑,有人在用手機搜音樂,吵鬧非凡。
左思嘉經過伊九伊身邊時,他非常自然,將一瓶烏茶放到她旁邊的桌上。她疑問地仰起頭,他正垂下臉,朝她笑著說:「很乾吧?」不等她回答,他已經走開了,繞到另一邊和同事一起坐。
因為太喧鬧了,沒多少人留意到這裡。就連達斐瑤也在跟著音樂瘋子們發瘋。伊九伊看向左思嘉,他正盯著鬧騰的同行發笑。
芝士蛋糕黏在食道里,她擰開烏龍茶,喝了一口,驟然清爽起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