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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十月,盛夏暑氣還未消退,秋老虎正猖獗,傍晚六點,金烏西墜,橘色晚霞在藍色天際大面積鋪開,偶有一兩隻鳥雀從頭頂飛過。
江昭意上完大提琴課,背著沉重的琴包從藝校走出來,視線睃巡一圈,沒看見來往日停在路邊接她回家的車。
江昭意拿出手機給司機平叔打電話,忙音響了幾分鐘,電話才接通,平叔在電話那邊滿含歉意地和她說:
「抱歉啊大小姐,二小姐和幾位少爺小姐臨時要一起去郊外滑雪場,打電話叫我送他們過去,這一來一回估計得花不少時間,您看……」
話沒說完,江昭意已知其意,我現在沒空來接你,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沒事,」江昭意好脾氣的回,「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麻煩您了。」
掛斷電話,江昭意看著主幹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走神,像今天這樣的事,從她回江家三個月來,發生了不知多少次。
最開始江枝意在江舒慧夫妻面前,還會和她裝一下姐妹情深的戲碼。
可自從國慶長假第一天,江枝意故意弄壞養父母為她祈求平安的項鍊,兩人大打一架,她被江舒慧打了一巴掌,怒斥接她回來就是個錯誤。
偏祝誠濟只會和稀泥,江昭意覺得委屈,等江家人睡著後,深夜溜出門,一個人坐長途火車,轉乘大巴回到棲塘鎮,想重回養父母身邊。
等江昭意拖著疲憊身體爬上樓,才發現養父母一家已經搬走,她無助坐在台階上,夜風肆虐,眼淚流個不停。
那一刻,江昭意清楚意識到,從她離開棲塘鎮那天,她就沒有家了。
後來江舒慧夫妻尋來,把她帶回平京,而江舒慧怒火上頭,趁著江學名去澳洲出差,直接把她關進閣樓三天三夜。
等再出來,江昭意一改對江枝意往日反諷態度,低聲請求對方原諒,此舉不僅得到江舒慧讚賞,還被獎勵了一條不菲的鑽石手鍊。
從那之後,江昭意性格變得溫馴,對父母孝順聽話,對江枝意懂事謙讓,成了令江舒慧滿意的乖女兒。
一陣刺耳鳴笛聲響起,拉回江昭意思緒。
她點開手機里江學名的號碼,把今天的事原封不動發簡訊告訴他,末了加上一句:【阿公,不要因為我和媽媽吵架。】
這是江枝意常用的裝可憐伎倆,她不過學到一些皮毛。
很快,江學名回了消息:【司機已經讓人解僱,從明天起,你就搬來老宅住。】
【好,謝謝阿公。】江昭意杏眼彎彎,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狡黠又靈動。
江昭意正要收起手機,一個不經意抬眸,她看見站在街邊的一個熟悉又修長的身影。
然後,再也移不開眼。
第十章
只隔幾米遠的地方,停著一輛印有「飛馬搬家公司」的黃皮小貨車,夕陽餘暉斜斜打過來,落在擋風玻璃上,映出街邊成排的梧桐樹。
裴延站在車前,身影被金光拉得挺拔,他穿了件淺灰連帽衛衣,黑色運動褲,腳上是雙白色運動鞋,腳踝鋒利分明。
他正跟身邊的女生聊著天,臉上是一副倦淡的冷漠表情。
站在裴延身邊的女生,江昭意在學校論壇有關裴延的高樓里見過她的照片,是裴延唯一公開承認的女友兼初戀的戚月笛。
和論壇流傳的照片不同,戚月笛留著一頭張揚的酒紅短髮,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幾縷髮絲落下,勾住她雌雄莫辨的美艷臉龐。
戚月笛和裴延聊完天,轉頭和下車的搬家師傅交涉,她嗓門很大,江昭意能隱約聽見對話內容,似乎是裴延把他們樂隊工作室搬到了這棟寫字樓的七樓。
七樓?
江昭意眼睛亮了一下,她學大提琴的藝術學校也在七樓。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在江昭意心間蔓延,她想,以後除了學校,她見裴延的地方又多了一個。
搬家師傅和戚月笛交談完,招呼其他師傅拉開車廂門,一行人有秩序地搬著架子鼓吉他等樂器從江昭意面前走過。
裴延和戚月笛走過來,隨著那道挺拔身影越走越近,江昭意握住琴包肩帶的手指緊張到發白,她低著頭,掩飾過快的心跳。
戚月笛和裴延說著話,餘光不經意一瞥,看見站在梧桐樹下的江昭意,女生穿著淡藍襯衫,淺灰毛衣馬甲,白色百褶裙下是一雙筆直,白皙的腿。
她低著頭,長相瞧得不細緻,只能看見小巧尖俏的下巴,眼睫長而卷翹,在她白膩的臉上拓出淺淺陰翳。
女生背著大提琴包,安靜站在那裡,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安的乾淨氣質。
戚月笛拍裴延的肩,示意他看江昭意,「阿延,那兒有個漂亮妹妹。」
江昭意身體一下繃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可緊張之餘,還有幾分忐忑的期待。
他,能認出她嗎?
裴延雙手插著兜,眼皮懶散撩起,往江昭意方向看了一眼。
江昭意偷用餘光看他,男生的頭髮長長了一點兒,額前碎發在硬挺眉骨落下稀碎黑影。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幾秒,很快挪開,然後目不斜視地和她擦肩而過。
風從遠處吹來,江昭意眼睛進了沙子,她抬手去揉,眼眶乾澀又疼。
身後,戚月笛和裴延的對話聲清晰傳來,她聽見戚月笛問裴延:「你剛看了挺久,覺得那妹妹長得怎麼樣?是你喜歡的類型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