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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掀起眼皮看去,是江昭意,小姑娘安靜坐在沙發上,朝他看來的眼神擔憂,幾欲起身,又坐了回去,似乎在掙扎著。
無人愛裴延。
只有月亮在意他。
心一動,裴延單手抄兜向江昭意走過來,江昭意一怔,裴延朝她伸出手,黢黑眼睛緊盯著她,問:「留下,還是和我走?」
江昭意猶豫幾秒,毅然決然地握上裴延的手,轉頭和簡從恩等人說了抱歉,看著裴延,語氣堅定:「我和你走。」
我和你走,不管什麼世俗倫理,不想什麼家族利益。
就這一刻,只這一刻。
隨心瘋一次,為你,為我,為我們求而不得的自由。
外面湧進來的風吹起江昭意長發,她眼底閃著光,神情堅定看著他,裴延心尖一顫,緩緩勾起一個笑,釋然的,愉悅的:「行,我們走。」
裴延牽著江昭意就向外面走,藏在烏雲後的月亮露了臉,銀輝灑下,照亮他們前行的路。
裴中石大聲怒喝:「裴延——!你眼裡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我們這群長輩?!」
身後眾人附和著,紛紛出聲讓他們回來。
裴延恍若未聞,甚至加快腳步,牽著江昭意跑了起來,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起她的裙擺,揚起他的外套,交織在一起,密不可分。
「江昭——,」裴延轉頭看她,眼底滿是笑,亮得耀眼,「會後悔嗎?」
江昭意回頭看他,及肩長發在半空搖曳,她杏眼彎彎,大膽、直白地告訴他,她的答案:「不後悔。」
然後,牽著他的手,奮力跑起來,裴延回握住她,十指相扣。
光線在這一刻變得明朗,落在他們身上,他們向著光照來的方向奔跑,掙脫桎梏,衝破黑暗,迎來更燦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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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裴公館出來,裴延開車帶江昭意上了高速,他們默契地把手機都關了機,不去管外界喧鬧。
裴延到底情緒不好,車開得很快,江昭意坐在副駕駛上,手指緊緊抓住安全帶,一張臉蒼白,卻不發一言,安靜陪著裴延,任由他發泄。
車一路向前疾馳,道路兩邊的綠樹遮天蔽日,風一吹過,地上斑駁黑影晃動,又如殘影,從後視鏡消失。
裴延發泄夠了,餘光掠過副駕駛的江昭意,她緊抓著安全帶,臉嚇得泛白,他心驀地一軟,放慢了車速。
察覺車速放慢後,江昭意鬆了口氣,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車子一個轉圈,來到收費站前,亮著紅光的碩大三個「棲塘鎮」映入視野,江昭意不禁抿緊了唇,指甲摳弄著安全帶凹凸不平的紋路。
駛出收費站,江昭意愣愣看著窗外,夜幕下的臨丹江被兩岸霓虹照得波光粼粼,記憶里的矮樓紅牆,被拔地而起的高樓替代。
不是記憶中的棲塘鎮。
江昭意眨眨酸澀的眼,她的故鄉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凌晨主幹道上車輛稀少,裴延把車停在一個隱秘的路口,俯身撈過中控台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摸出一支煙低頭叼住,彈開機匣開關準備點菸。
不知道是不是太煩了,裴延點了好幾次,火都被風吹滅。
江昭意看見,出聲:「我來吧。」
裴延把打火機遞給她,齒輪摩擦火石,發出「滋啦——」一聲,橙紅色的火苗映在江昭意眸底,她纖指虛攏著火,為裴延點燃了煙。
青白煙霧隨風飄起。
裴延靜靜抽菸,餘光掃過坐在副駕駛的江昭意,她摘了眼鏡,路燈朦朧的光照進來,映在她眸底,眼睛在夜裡很亮。
她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讓他看一眼,心尖纏繞的煩躁感漸漸消散。
抽完最後一口煙,裴延摁滅燒得正旺的菸蒂,丟進車載菸灰缸,修長大手攀上江昭意纖細後頸,掰過她的臉,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低頭吻了下來。
「啪嗒——」地一聲輕響,裴延解開了安全帶,手往下,落在江昭意腰上,緊摟著她接吻。
沒等江昭意同意,裴延強勢撬開她的唇齒,舌頭伸進去,勾住她的攪在一起,他唇齒間還殘留著凜冽的菸草味道。
窒息,燥喉。
江昭意知道裴延是在發泄,放在身側的手抬起,放在他後頸凸起的棘突上,輕輕摩挲,溫柔接納他所有壞情緒。
裴延從江昭意唇離開,低眸看她,小姑娘因為缺氧,臉很紅,唇微張著,眼尾是被煙嗆出來的眼淚,神情有一瞬茫然。
裴延虎口托起江昭意的臉,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垂眸看她,眼神深邃且黑,沉聲問道:「為什麼選擇跟我走?」
江昭意回神,看著裴延,她一雙杏眼清澈又懵懂,眸底滿是他的倒影,語氣認真:「因為你是裴延。」
——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你是裴延。
裴延前半生都是被遺棄的存在,浪蕩、瀟灑是他面具,他渴望被人愛,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人,所以對感情漫不經心。
直到那年春日,少女於佛殿前無意回眸,敲響裴延心門,從此他明了相思是何意。
窺不見天光那些年,裴延獨自待在深淵,凝望蒼穹月亮,他像一個初涉世的小孩,學著如何去愛一個人,斂起所有傲骨,默默陪伴。
忽然在這一刻,愛了十年的姑娘和他說,只因為你是裴延,所以我選擇和你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