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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鄰書櫃一側放著一張紫光檀方木活面棋桌,江昭意和江學名相對而坐,一邊矮腳茶几上正煮著一壺香茗。
江昭意纖指夾著一隻白棋,觀局許久,才落下手中棋,和江學名一邊下棋,一邊聊天:「阿公,我聽說,哥會和溫家千金聯姻,是溫家那位大小姐嗎?」
「不是,」江學名下棋又凶又猛,他的黑子幾乎把棋盤上江昭意的白子圍殺殆盡,「是溫家二姑娘。」
江昭意一愣,連落子都忘了。
整個平京圈都知道,被譽為平京「盛世明珠」的溫大小姐有多喜歡江霽風,當年江霽風出國留學,她也不遠萬里跟去。
可臨了,嫁給她哥江霽風的卻不是溫意濃,而是那位名不見經傳的溫二小姐。
「阿公,為什麼不讓哥哥娶溫大小姐?」江昭意疑惑地問,「而是娶那位溫二小姐。」
無論家族還是社會地位,溫意濃幾乎甩溫槿禾八條街,江昭意不明白,向來利益至上的阿公,為什麼讓江霽風娶溫槿禾。
江學名落下一子,緩緩開口:「阿昭,一顆蒙塵,終會大方光芒的明珠,和一株養於溫室,涉世未深的莬絲花,在能帶來同等利益情況下,誰更好掌控?」
靜默許久,江昭意答:「莬絲花。」
江學名沉澱歲月痕跡的眉眼銳利又駭人,看著江昭意說:「這個道理你既然明白,便該知曉,瘋狗和紳士,誰才是你的良配。」
江昭意沒有立刻回答,在棋盤上淡定落下一子,扭轉整個棋局,輕鬆贏了江學名。
「我懂了,阿公。」江昭意笑意淺淺,但不達眼底。
江學名把手中黑子扔進棋盒裡,靠著椅背,微眯著眼睛笑:「好孩子。」
江昭意淺笑不語,不著痕跡岔開話題,和江學名聊起自己工作上的事。
在她開始巡演前,平京音樂學院校方就向她發來郵件,想邀請她擔任管樂系大提琴專業特邀外聘講師一職。
「這些瑣事,你自己處理就好。」江學名對此沒什麼興趣,「我和你裴爺爺說了,讓你和牧迎那孩子先私下接觸培養感情,等下個月清明家祭,你就隨他一起回青蕪市的裴公館,算是把你們的婚事正式定下。」
江昭意點頭同意:「好。」
江學名已然有些疲憊,揮手讓她離開,江昭意輕手輕腳帶門從書房出來。
一陣凜冽的穿堂風吹來,江昭意冷得打了一個抖,恍然驚覺,自己衣服全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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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間洗了個澡,江昭意換上一套居家服,從北院二樓下來,穿過回形的風雨連廊,來到南院,邁步上樓,敲響江霽風臥室的門。
得到應許後,江昭意才推門進去,裡面只點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襯得本就暗色裝潢的房間,氣氛越發壓抑。
江昭意走過去,發現江霽風正在看書,手裡是一本封皮畫滿塗鴉的不知名詩集。
「哥,你找我什麼事?」江昭意在江霽風身邊坐下。
江霽風小心翼翼地合上詩集,輕輕地放在一邊茶几上,起身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緻的方盒遞給江昭意。
「這次的歸家禮物。」江霽風言簡意賅地說。
她每一次離家再回,江霽風總會為她準備禮物,大到高珠高定,小到生活用品。
江昭意道謝接過,打開方盒,裡面是一條插nl No.5的流蘇項鍊,做工精緻,碎鑽熠熠生輝,極為好看。
她合上盒子,再次和江霽風道謝:「謝謝哥。」
每年的二月二十七日是江昭意真正的生日,但江舒慧夫妻倆總會忘記,只記得給江枝意慶祝,唯獨江霽風會記得她也是這一天的生日。
這些年來,無論再忙,江霽風都會為她精心準備禮物,在這一天送到她手裡,每一件禮物,都是按照她喜好嚴格挑選的。
江昭意和江霽風聊了一會,打算離開,走到門口時,江霽風叫住她:「阿昭,家裡有我,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江昭意一怔,呆然地看著江霽風。
江霽風走過來,想抬手摸江昭意頭髮,動作僵在半空,最後收回,看著她,露出一個很淡,卻很溫柔的笑:「如果這個家得有一個人擔起重擔,我希望是我,而不是我們。」
江昭意內心湧上一陣暖意,鼻尖一酸,眼尾泛起濕意,她忍著澀意,和江霽風說:「哥,我不是才回江家,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江昭意。」
她清楚知道,如果悔婚,會給江家、給祥匯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她既然享受了江家帶給她的資源、地位,就得回報家族。
江霽風嘴唇翕動,想說什麼,最後化為一聲輕嘆。
從江霽風房間離開,回到自己臥室,江昭意把他送給自己的項鍊放進衣帽間裡的抽屜,轉身出來,來到書桌前坐下。
江昭意拉開書桌第二個帶鎖的抽屜,把黑色紐扣和那隻Zippo的打火機一起放進去,風吹起窗簾,月光從窗欞溜了進來。
光線照過來,抽屜里除了新放進的紐扣和打火機,只有一隻綠色塑料打火機和一枚已經脫漆的金色銘牌,銘牌上面刻印的字體是——
平京一中高二(十)班裴延。
第十九章
江昭意捻起那枚脫漆的銘牌, 指腹摩挲光滑表面,停在了最後的裴延二字上,許久, 她放下銘牌, 鎖好抽屜, 留下一盞落地燈,上床休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