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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靖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來了,他給她糾正回來,順便糾正了她句子的重讀音節,得來她不知好歹的戒備的一瞥。林和靖沒跟她計較,他很和善地笑了笑,也給她留下一瓶水,繼而戴上耳機轉去一旁坐著休息了。
錢慧辛把自己寫滿四級高頻單詞和句子的小筆記本塞進包里,她折起長腿瞧著膝下的石子愣怔片刻,一直繃著的勁兒鬆了下來,眉眼鼻樑徐徐埋到膝蓋上。
她剛剛背短句時走神是因為突然想到了林和靖。
2
兩周前,她在第三監獄門口坐著發呆,與林和靖偶遇。
她那時心情不好,因為她媽媽沒有出來見她——這是偶爾會發生的事情。這回是因為她媽媽得知她沒有離開晉市去一直嚮往的海市上學。在此之前,她一直假裝她去了海市,她姥姥和她小姨來探監也沒有拆穿她。
「真是多嘴多舌。」錢慧辛手裡攥著薄薄的會見卡,暗罵那個泄露她秘密的人。
高考填志願時,錢慧辛滑鼠一轉離開了海市的那列學校。她說,我得守著我媽,她在這兒,那我哪兒也不去。她的語氣特別波瀾不驚輕描淡寫,就仿佛那個三面環海的城市只是短暫地在她的備選項里出現過一瞬,並不曾貫穿她從小到大的夢境。
錢慧辛將腦袋埋在膝蓋上,開始琢磨下個月的今天是個星期幾,學校里有沒有課。她有點後悔,昨晚應該堅持讓姥姥一起來的,姥姥要是來了,她媽媽可能就見她們了——總不能讓老人家也白跑一趟。
不過這事兒拆穿了也不是全然麻煩,最起碼以後可以月月都光明正大地來了,不必再挖空心思尋找藉口,什麼機票一折當然要占這個便宜、海市突發疫情不許返校、高中很照顧她的班主任住院了所以回來探望——此處真誠向高中班主任鞠躬致歉。
……
錢慧辛正煩躁不已,聽到正前方有人在叫自己。她疑惑抬頭,見是林和靖。
林和靖問她,「你沒事吧。」
錢慧辛面無表情望著他,她覺得自己與這個男生偶遇的頻率似乎過高了,偶遇的地方也過於邪性了。「有意思嗎?」她蹙眉冷冰冰問,以為林和靖是個追求者——畢竟她長得挺好看的。
林和靖頓了頓,跟她後面正走出來的高大獄警打招呼,叫獄警,「大哥。」
錢慧辛倏地收斂不耐煩的神色微感窒息。
「東西都塞進去了?沒落下什麼吧?」高大獄警問林和靖,沒留意旁邊的罪犯家屬。
「應該沒有吧,二姐說是按照你的清單收拾的。」林和靖說。
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奔馳轎車,轎車車尾立著一隻黑色行李箱——28寸以上,但是先前林和靖在較近距離里擋著,錢慧辛沒有看到。
林和靖與獄警說話的時候,錢慧辛起身走了。她需要步行一段距離至衡河水庫下游某處,在那裡等個專線小巴回城,再轉乘公交回家。
一聲清脆的 「叮——」小範圍內打散了雨前的灰霧。
錢慧辛慢半拍掏出手機掃一眼過去,是來自林和靖的微信消息。他說自己要回城可以捎上她。錢慧辛假裝自己沒有讀到這條消息,埋頭在灰濛濛的天色里繼續行走。片刻,林和靖又追來電話,錢慧辛抿了抿唇掐斷他的電話,他便沒有再打來。
……
3.
王術忍不住一直看向錢慧辛,男朋友的牽手都漸漸不香了。片刻,她終於下定決心,一點點掙脫李疏的手掌,起身走向石階上的錢慧辛。
「辛辛,你不高興啊?」王術蹲在錢慧辛身旁。
「沒有啊,」錢慧辛臉壓在膝蓋上打了個呵欠,「我就是睡得晚起得早了,打不起精神。」
「你幹啥了睡得晚?」
「我背單詞啊。」
「你今年不是不打算考級嗎?」
「那也得準備起來啊。」
「那也沒有必要熬夜準備吧?」
「……你老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真的很煩人哪,」錢慧辛笑得無奈又溫柔,「行吧,跟你說實話。我姥爺昨晚睡前洗著腳又跟我說,我要是再說些瘋瘋癲癲的渾話,他就要把我趕出家門。迫於形勢,我屈服了,說,行吧,那婚期就定在畢業當天,新郎到時候現逮。老頭兒一聽,又嫌我態度不端正不誠懇,給我上了半夜的思想品德課。」
王術露出痴呆臉,默了默,勸道:「你就不能不跟他討論這種話題?」
錢慧辛擰開林和靖給的水,仰頭喝了一口,說:「沒跟他討論,是上回說過以後,他從此就惦記上了,時不時地就得點我兩句。昨晚我姥姥睡得早,也沒個人給我倆調停。」
王術抱膝蹲著,跟著她苦惱,並沒有什麼良策能進獻給她。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錢慧辛慢慢豎起脊背,露出不在乎的笑意,「走不走啊,再不走飯點兒趕不到山頂了。熱搜上不是說了,山頂那家飯館兒限量又限時。」
錢慧辛嘴裡的「飯館兒」是晉市本地最近特別有名的一家私廚,位於此山山頂,且僅此一家別無分號。這家私廚前不久在本地熱搜前十上盤桓了整一周,熱搜詞條是「堅持不賺窮人錢的良心飯店」。它不止限量限時,還是會員制,且不許自由點單。<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