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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慧辛喝得臉蛋兒紅撲撲的,語速慢得仿佛開了0.5倍速。
「我跟她說,當老師有寒暑假啊這多好,一年有三個月的時間我都可以帶著她出門轉悠,彌補她在監獄裡哪兒也去不了的這些年。」
「我還跟她說,等她出來,我第一件事就是陪她燙頭,什麼流行燙什麼,然後還要給她買很多裙子。我從小就不喜歡穿裙子,因為穿裙子不方便跑,但是我聽姥姥說她曾經是喜歡的。錢文長活著的時候不允許她燙頭穿裙子,現在錢文長死了……哪裡不對,錢文長是不是早就死了?啊!是早就死了,廚房裡那一地的血還是我用拖把拖的,後來拖把很難洗。」
林和靖給錢慧辛的酒杯里倒上了溫開水,後者醉得喝不出來區別,仰脖就幹了。林和靖尋不到乾淨紙巾給她擦嘴,索性直接伸出手指在她唇角下巴上各颳了一下。
李疏問:「她媽還有多久出來?」
林和靖頭也不回道:「一年十一個月。」
王術走過來不顧錢慧辛的掙扎用熱毛巾給她擦臉,「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不過去年暑假跟她一起去醫院探望她奶奶,從她奶奶的咒罵里大概聽了一嘴。」王術跟林和靖說,「雖然用了兩年的時間,但能讓她說出『不討厭』已經很了不得了。任何情況下麻煩千萬不要對她發脾氣,可以直接不理她,但是不要發脾氣,她害怕那個,學長。」
錢慧辛的大腦已經基本停擺了,她聽到王術說「不要對她發脾氣」,皺眉跟著摟了一句「對對,不要生氣」,聽到王術說「學長」,張嘴便問,「什麼?哪個學長?你的學長?」
王術露出苦瓜臉耷拉著肩膀黯然道:「我就快沒有學長了。」
錢慧辛小姨催她回家的電話給這場火鍋局畫上了句號。
因為李疏喝得也有點多,王術便負責替他送人,又因為王術實在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要交代林和靖,便一路把人送到了小區門口。王術在小區門口與林和靖又聊了約七八分鐘代駕才來,她謝絕了林和靖也一道載她回家的提議,說還有話沒跟李疏說完。
林和靖與錢慧辛離開後,獨自往回走的路上,王術毫無徵兆地頓住腳步。她站在原地琢磨片刻,突然轉頭望向一旁的社區便利店,又片刻,猶豫著提膝邁向便利店。王術整個購物的過程特別快,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出來時外套口袋微微鼓起。
4
李疏剩餘的意識僅撐到把碗碟全部丟進洗碗機里就到了強弩之末的狀態了。他聽到浴室里有嘩啦啦的水聲,以為是誰在洗澡,片刻,他想起來到房子里只有自己,所以那是他自己放的水。
酒精似乎把血管里的血液煮沸了,李疏熱得不能行,仿佛置身盛夏正午的塔克拉瑪干沙漠。他跌跌撞撞地進來,本意是要去關水,卻把手伸進了裝滿涼水的浴缸里——不能指望一個喝醉的人還記得調節水溫。
李疏熱得腦袋快要轉不動了,他最開始是想脫衣服的,但解扣子太麻煩了,他熱得等不及了,索性就直接邁進了浴缸里。
「沒關系,反正衣服本來也得洗。」他用就快要燒乾的腦細胞分析並肯定當下的情況。
王術錄指紋進門,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鼓勁兒。之前的兩次,一次是因為準備不足,一次是因為她忍不了疼,他都忍住了沒有做下去。她得先把那兩次的償還了,再與他慢慢說。很多人畢業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現實因素分手,他們眼下似乎也遇到了棘手的現實因素,但是她不想分手,他得想想辦法。
廚房方向傳來洗碗機工作狀態的轟轟聲,王術聞聽不由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出門時瞥見他醉得都夾不起碗裡的魚丸,怎麼居然還能把碗洗了?
王術狐疑叫了兩聲李疏的名字,並未得到回應,她一路走過去接連打開臥室和書房的門,也都不見他的蹤影,「李疏?」她揚聲又叫著,目光突然落在洗手間的門上。
「你在不在裡面?」王術敲著門問,「在裡面就吱個聲兒啊,李疏學長?」
王術停止敲門把耳朵緊緊貼上去,然而裡面既無水聲,也無人聲。她不由皺眉,懷疑有可能是剛剛她下樓送人的時候他因故出去了。她轉身向著玄關的方向走去,要去門口的斗柜上取手機給他打電話,心臟卻沒有任何預兆地倏地一沉,她眼神一凝頓住腳步,轉頭便壓下門把手奔進了浴室。
一點水汽也無的浴室里,李疏靜靜趟在浴缸底部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沉沒多時。
王術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驚得麻木了,動彈不得,全身的熱血也仿佛直接成冰。但這種狀態只維持了大概三秒不到,她便竭力掙脫出這一瞬的驚懼,「噗通」跳進了浴缸里。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借了力,王術兩手伸到李疏身下,頸側的青筋一振,便把這個高她一頭的男生給生生抱坐起來了。
李疏在破水而出的那刻突然嗆咳起來,咳得面白發亂、目赤筋浮——當然不是因為溺水,是被乍然出現的王術嚇的。
「你怎麼了?」李疏被迫伏在王術肩上,眼睫濕潤微垂,顯得十分無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