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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戎和王術聽罷都第一時間表達了反對的意思,尤其是王術,她自打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楊得意笑臉迎人的模樣——做生意肯定是要笑臉迎人的。反而王西樓慢悠悠說行,並說要趁個周末陪楊得意一起去挑推車爐灶什麼的。
王術從廁所出來,轉頭瞧著西天的「仙府」發呆,她真希望眼前的日子都是一場夢。如果數月前生日許願的時候,不許那些天花亂墜不切實際的東西,只許日子平順就好了。
楊得意只聽到一聲門響,半天沒聽到第二聲,忍不住出來查看。她看見王術坐在東牆根的石桌旁杵著下巴發呆,心裡突然狠狠酸了一下。
「媽?」王術很快發現了楊得意,「你開門燈再出來,我給你開廁所燈。」
「我不上廁所,就出來看看是你還是你姐,怎麼出來半天不回屋。」楊得意緩聲說著,「啪嗒」開了門燈,向著王術走來。
王術露出懊惱的神色,怏怏道:「我明天去胡同口那個修車的鋪子裡借點機油回來,給門軸上上油。開門聲太響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楊得意在王術身邊坐下,聞言忍不住笑了,「我就是在這個院兒里聽著這開門聲長起來的,這聲音或許能吵醒你們爺兒仨,肯定吵不醒我。」她頓了頓,繼續道,「是正跟你爸商量著攤位租賃的事兒,你爸他說這兩天請個假就去給我辦了。」
王術聽楊得意再度說起煎餅果子的事兒,並且似乎這個事兒已成定局,露出不開心的神色。她確實是埋怨楊得意貪圖高息上人家的當,但她更不願意楊得意五十四歲的人了去支個攤兒風吹日曬。
楊得意做出王術同款的杵著下巴發呆的姿勢,只不過是鏡像的效果,與之面對面。今天是農曆初四,月輝聊勝於無,卻也足夠楊得意看清自家小女兒的輪廓了。
楊得意不由生出些感慨,似乎只是幾年之前,王術還是個不及她腰高的幼兒園小朋友,她下班回家,尚未打開防盜門,就聽到小朋友歇斯底里的哭聲,一問原來是姐姐吃光了冰箱裡的草莓,這位霸道的小朋友要求姐姐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又被脾氣不好的姐姐按在地上捶了一頓……仿佛只是下了幾場雪的功夫,王術居然就長成了眼前眉清目秀的大姑娘。一日日的時光都去哪兒了呢?
「……媽媽,大半夜的,你一句話不說這麼看著我有點瘮人。」王術突然道。
「啊,就是突然想起個類似的場景。大概三十多年前,我也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有天半夜也跟你姥姥在這個石桌前坐過。是個夏天,七八月份吧大概,停電了,屋裡太熱了,睡不了人。你姥姥一下一下給我扇著蒲扇,念叨著說蒲扇扇出來的風比較軟,我不信,風哪裡分硬的軟的。」楊得意意猶未盡地這樣說著,伸手觸了觸王術柔嫩的面頰。
王術極少聽楊得意說起姥姥,王術的姥姥早在王術尚未出生就因病去世了。
「術術,對不起啊。」楊得意說。
王術的心臟立刻就被擊得粉碎,眼睛也濕了,她撲進楊得意懷裡,嗲聲嗲氣地給楊得意灌迷魂湯,說:「我一直覺得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有重大原因的,我肯定不是個王戎那樣的普通人,媽媽,你把眼光放遠點兒,大別墅會有的。」
王戎站在玻璃窗前抓著後背上的癢默默笑了,王術這個狗東西安慰人的時候都不忘踩她一腳。嗐,其實在大學畢業經歷種種現實的捶打之前,她也以為自己不是個普通人。
第 6 章
1.
大一剛開學,系裡就要求新生選學第二外語。王術在日語和德語之間選擇了德語。她以為自己有英語基礎,德語應該並不難學,最開始也確實如此,結果三個月後就捶足頓胸悔不當初了。
德語的詞性太難記憶了,而且沒有完整固定的規則可循。老師在課件里給大家總結了兩百多條規律,然後在大家眼睛裡轉蚊香圈兒時,又默默補刀一句,「規則總有例外,而且例外很多,所以僅做參考各位。」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了,德語老師望著台下一張張大受打擊的衰臉,心情十分愉悅,她留下句「Auf Wiedersehen」(德語「再見」),施施然離開。
王術重重向椅背上一靠,倆眼睛直愣愣瞅著跟來蹭課的錢慧辛,道:「當初要學德語的決定下得恐怕有些倉促了。我現在要是轉投日語,你說還來得及嗎?」
錢慧辛向上頂了頂眼鏡框,面癱臉道:「你聽說過狗熊掰棒子的故事嗎?」
……
兩人拎著帆布包一前一後從教室里出來,錢慧辛正回頭與王術說話,不留神撞到一個男生的胳膊肘。男生正舉著保溫杯喝水,猝不及防被撞,面部全濕不說,保溫杯砸在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響,瞬間吸引了整個樓道所有同學的視線。
錢慧辛先是被保溫杯砸地的聲響驚著了,再瞧見狠狠皺眉的男生,臉立刻就白了。
「你他媽長沒長……」
王術翻出張紙巾,越過錢慧辛,直接杵到男生臉上。她作勢忙不迭給男生擦臉,在他耳邊輕聲說:「不是故意的,你罵人就不好看了,同學。」
小小的紛爭解決以後,王術與錢慧辛下樓去西北角取了單車,推著出了校門,往三秋的方向而去。此時是下午五點半,夕陽在她們身後徐徐下沉,給她們的發梢、衣服和單車都渡上了溫柔的底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