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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得意把家當全部賠光的時候恨不得一頭撞死,感覺生活再沒有奔頭了。一家四口單是租房就得花去一個人的工資,然後四口人的各項生活開銷、米麵菜錢、汽車油錢、水電費,即便再緊縮,又得花去一個人的。四口人剩下的兩口,她年齡太大不好找工作,王術年齡太小正在準備高考。她又後悔又憤恨又憂愁,一天天地不回家滿城去翻那些騙她的人,但那些人早消失了,警察都翻不出來,她就更不可能了。如此,只不過短短的兩個月,她瘦了十一斤。
有一天她正要出門,王西樓出來把她攔住了。他跟她開玩笑,說,我其實挺擔心人被你瞎貓碰上死耗子翻出來的,到時候肯定得有衝突,人家傷著你,我還得去醫院伺候你,你傷著人家,老王家後代政審過不去耽誤前程。她聽不出他什麼意思,是挖苦她還是真心勸她,沒搭他話茬兒,掙開他低頭繼續朝外走。他便又說他其實早就不生氣了。
「你人沒事兒就好,我倆往後還有三十年呢,從頭開始不算什麼。」
「我想好了,去你娘家的老院子過度幾年,你以前不是還跟我商量著想讓我當上門女婿?這回我可真上門了。」
當夜她嫂子也打來電話了,說她和楊得中專門回了趟老院子拾掇了兩天,把一些沒法用的舊家具扔出來了,又添了新的,犄角旮旯里也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再住十年不成問題,回家吧。
——嫂子那句帶著笑意的輕快的「回家吧」讓楊得意一下子破防了。
兩個女兒面對生活驟然的落差也沒拖後腿,她們只在初初聽聞時嚷嚷過幾天,後來一聲不吭。尤其王戎,因為幾萬塊跟曹平個狗娘養的周旋了好幾個月,回家也仍舊一聲不吭。
「咔嚓——」院外傳來輕微的樹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響,楊得意回神,給自己盛了碗排骨湯,瞧見王西樓的湯碗空了,手腕一轉,也順手給了他一勺。
3.
初雪就是場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兩天一夜,之後就是長達兩個月的乾冷。
王術是個糙人,只感覺到冷得出奇,並未感覺到幹得離譜,直到瞧見錢慧辛流鼻血。
「真的有這麼幹啊?」王術打量著手忙腳亂的錢慧辛語氣十分驚訝。
錢慧辛終於翻出深藏在抽屜底部的濕紙巾,她懶理王術的明知故問,一邊擦一邊給她「解惑」:「不是,是你男朋友身材太好了,我沒把持住。」
——兩人此刻正擠在王術床上翻看王術的手機相冊。上周李疏帶著王術去體育館打網球,王術休息時隨手攝了李疏拎起毛巾一角擦汗的視頻。室內暖氣充足,又剛剛結束運動,他白色短袖汗津津貼在身上,腹肌影影綽綽。
王術曲肘給了錢慧辛一下,把手機丟到一旁,伸長胳膊懶洋洋打了個呵欠。
「日子過得真快,下周考完最後一科,大二上學期就結束了,我感覺我前不久才收到的錄取通知書呢......G理工的錄取通知書可算是讓我媽開心了一點,當時。」
「你再往回倒倒記憶,在你跟李疏交往之前,你可沒覺得日子過得快,你覺得度日如年,你搬來三秋胡同的那天,往床上一躺蒙著腦袋不聲不響,淨讓我替你幹活兒了。」
王術聞言哈哈大笑,半跪在床上給錢慧辛揉肩捶腿。
她也不知道生活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起色的,大概真的是跟李疏交往以後。
啊,說錯了,並非生活有了起色,是情緒有了起色。生活仍舊是那樣,比如眼下買條三百塊不到的加絨運動褲都得貨比三家,而即便貨比三家也遲遲下不了決心。
「所以你就跟我這樣悶頭往前走,以平和和包容的心態面對生活的挑戰,走著走著天就亮了。我都給你打過樣兒了。」王術鼓勵道。
錢慧辛前兩天被她奶奶堵在回家路上,她奶奶突然張口向她索要贍養費,說問過居委會的人了,她兒子沒了,孫女有贍養她的義務。錢慧辛是個沒有經濟收入的學生,當然不需要贍養她,而且她領著政府給的補貼,也不缺錢慧辛那點毛票兒,她就是獨居的日子過得又不舒坦了間歇性發作而已。
錢慧辛不耐煩地繞開她要走,她奶奶拽不住她的胳膊,就撒潑坐到地上去摟她的腿,錢慧辛很是丟人了一把。不過當她在圍觀的人群里看到林和靖時,丟不丟人的就無所謂了,她長長出了一口氣。
你看這是多麼好的時機,林和靖親眼目睹了她生活的周圍都是什麼樣的人種,以後就不會再對她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她奶奶是這樣胡攪蠻纏的人,她爸爸是那樣暴力極端的人,那麼遺傳他們基因的第三代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王術是剛剛在飯桌上才從楊得意口中得知這件事的,所以錢慧辛恰巧飯後來她這裡消食,她便絞盡腦汁地開解她。
錢慧辛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立刻回復,約一分鍾後,她唇角微微一揚,道:「一個只會下方便麵的人雞湯熬得香氣撲鼻的,可把你能壞了。」
王術正在狗腿揉肩的手往下一拐,在錢慧辛飽滿的屁丨股上狠狠擰了一把。
錢慧辛吃痛「啊」一聲,一把打掉王術的手,起身要回家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