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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嫿搖頭,她捨不得。就連搖頭的時候,她都一直看著姨娘。
她原是想,這府中左右已經沒有她留戀的東西了,這幾日她可以尋個法子,先離了府,去外面躲藏一段日子。
今日謝欲晚雖沒發現她的異常,但是時間一久,他定是能發現的。
如若被發現了,按照謝欲晚的性子,她定難以逃脫。
他是當朝丞相,後來,便是天子,也要看他三分臉色。且不說她只是奉常府中一個不受寵的小姐,便是她有了通天寵愛,這世間,寵愛也永遠大不過權勢。
她於他,不過是籠中雀,掌中鳥。
一種不安在她心中升起,那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開始纏繞著她,她惶然地搖了搖頭,心中泛起的疼讓她淡了眸。
她想,她不能再如前世一般,絕不能。
她真的,真的不要再嫁給謝欲晚了。
更何況,姜嫿眼眸頓時溫柔了起來,望向了身前的人。
見到她望過來,姨娘也對她盈盈一笑。
姜嫿撐著手,怔怔看著,只覺得,姨娘是這世間最美的人。姨娘的美,似溫柔的水,包容萬物。
再想起謝欲晚,她便更蹙了眉。
有了姨娘,她此生更不可能再嫁與他了。他那般冰寒清冷性子,姨娘一看,便不會喜歡。
她才不會嫁給姨娘不喜歡的人。
只是如今有了姨娘,她便不能,直接逃出府了。她需得再好好謀劃謀劃,首先要謀劃的,姜嫿望了望一貧如洗的屋子,輕聲嘆道,她得想些法子,去尋些銀錢。
季窈淳正繡著帕子,見女兒發呆,也沒有打擾,只是溫柔一笑。她總覺得,小嫿是這世間最美好的,是神佛送給她的歡喜。
姜嫿察覺到了她的眸光,也彎起眸,輕輕一笑。
待到自己意識到時,她眨了眨眼,她其實,都已經有些想不起來,她許久未如此輕鬆地笑了。
嫁與謝欲晚那十年,她不是沒有過歡喜。
只是哪怕是好一些的情緒,都帶著又厚又重的枷鎖。讓她又悲又喜,壓得她,實在喘不過氣。
她不能說,她那些又厚又中的情緒,是源自謝欲晚。但離了謝欲晚,她應該,也能擁有不一樣的一生。
同一世間男子,做一對尋常夫妻。
或許,待到年長之後,她同他,還會有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不會三歲便要苦讀詩書,也不用被困在高高大大的圍牆中。
孩子能自由地去山間玩水,他的布兜中,會揣著兩三顆糖。待到路上時,就忍不住吃了一兩顆。最後在小溪邊,可能會遇見一個正在哭泣的婦人。
孩子搓搓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想送上布兜中娘親為他裝的糖時,卻有些害羞和膽怯。
回到家中,孩子別著臉,小聲同她講今日發生的一切。在她揚起手,溫柔撫摸他的頭時,又「噌——」地一下撲倒她懷中。
這般想著,其實,也是不錯的一生。
望著對面的姨娘,在溫暖的燭光中,姜嫿竟就這樣,沉沉睡了過去。
見到女兒睡著,原本正繡著帕子的季窈淳,輕柔了手中的動作,小心放下帕子,再忍著咳嗽,輕喚了院中的曉春。
看著曉春將姜嫿安置好,季窈淳坐在床邊,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臉。
今日小嫿,似乎,同往日不太同。
*
隔日。
被曉春喚醒時,姜嫿怔了一瞬,惶恐湧上心頭,她掀開被子就要去找姨娘。等到赤腳傳來的冷意讓她不由瑟縮時,在曉春驚訝的眸光中,她才緩緩停下。
坐在凳上,接過鞋襪,一一穿戴好。
姜嫿出了門,看見姨娘房中,正亮著一盞燈。或許是太怕昨日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夢,她帶著不安的情緒,沒敲門,只如賊一般,輕輕將門推開了一條縫。
此時,她的指尖,還在顫抖。
下一瞬,門卻從裡面打開了。她側在門扉前,同室內的姨娘,對上眼。那般熟悉的溫柔,從姨娘眼中向她湧來那一刻,她那一顆提起的心,才恍然放下。
「小嫿,該去學堂了。」溫柔的聲音,說著不太溫柔的話。
學堂有謝欲晚,姜嫿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去。但看著姨娘溫柔的眼,她又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同曉春吩咐了一兩句,就收拾好東西,出了門。
如今姨娘在府中,有些事情,她就要早做打算了。不知哪裡同前世的軌跡有了區別,這一世,姨娘並沒有在她十五歲這年死去。
是姜玉瑩沒有動手,還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無從得知。
但是按照上一世姜玉瑩的性子,她動手,也是遲早的事情。她今日同曉春說的,便是無論發生了什麼,曉春都要守在姨娘身邊。
這般事情,姜玉瑩不會假手於人,但是她害怕......萬一呢,她再不能失去姨娘了。要如何徹底解決姜玉瑩的事情,她也得好好想想。
從後面入了學堂,她未抬眸,就能感受到一道深重的眸光。
她指尖一頓,隨後按照前世的模樣,坐在了最後面。
最前面的姜玉瑩和希芸見她來了學堂,姜玉瑩蹙眉望向一旁的希芸,希芸垂下頭,不敢說話,只是過了一會,惡狠狠地看著姜嫿。
姜嫿沒太在意,她渾身注意力,都在前方的謝欲晚身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