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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一句,他已經要送客。
姜嫿眉心一蹙,適才心中微弱的緊張開始消散,她將手中的鑰匙放在兩人之間,輕聲道:「你知道我不是為此而來。」
青年垂著眸,甚至不再看她。
姜嫿心陡然酸了一瞬,輕聲問道:「是因為什麼,我能幫你什麼?」
從始至終,她都滿眸擔憂地望著他。因為擔心,她都沒有了平日的委婉,問的很是直接。
青年始終垂著眸,獄中的燈火併不算亮,只有暗暗的一片。
今日外面下了雨,空氣中一直有些潮濕。
許久之後,青年才說道:「同你無關,也無需你幫我什麼。」
姜嫿一瞬間也失了聲音,她環顧四周,滿是枯草和泥土,周圍的牆壁上面還有用血寫的字,空氣中縈繞著一股令人絕望的氣息。
而在她身前,青年依舊清冷矜貴。
仿佛這不是大牢,他面臨的不是兇險之境。
她遲疑許久,還是又問了一聲:「那......要我帶什麼話給莫懷和橘糖嗎,或者給商陽那邊的人,就算我不能做,他們、他們也應該可以做些什麼。」
青年終於抬起了眸,望向了她。
他的眸中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心怔了一瞬,不知為何又在他眸中看見了那場雨。她惶然得不知如何開口,卻在下一瞬聽見青年平靜的聲音。
「姜嫿,走吧。」
青年望向她的身後,在拐角處有一個身影正在等著她。
他平靜地看著,只覺得他的小嫿還是善良了些,如今他只是入了牢獄,她眸中便有了心疼,日後若是他真被判了罪,權勢盡失,千夫所指,他的小嫿又該如何呢?
重生之後她萬般苦痛想要逃離他,如今因為他失勢入獄,便又猶豫地停下了步伐。
如若有一日她見到了他屍首兩異,可能會哭。
謝欲晚平靜地看著她,他不想她哭。
他會捨不得。
於是他借著昏暗的燭火,望向身前的少女,他看得出她在猶豫著什麼,一遍又一遍地捏緊衣裙。
他聲音很冷,很靜,開口時仿佛置身於一場大雪。大雪茫茫,壓了樹枝,輕微的響動聲之後,是樹枝和雪一同墜地的聲音。
他隱瞞所有未說盡的愛意,望著她,像是要將她映入眼眸。
像是最後一眼。
在她抬起眸的那一刻,他收回了眼神。
他的聲音變得很冷,很平靜:「姜嫿,師生一場,這是最後一課。」
姜嫿怔了一瞬,還來不及反駁什麼,就感覺青年的手自她頭上滑過。她下意識顫了眸,可青年卻未觸碰她分毫,只是從她頭上拔了一根銀簪。
她未察覺之時,青年很深地、很深地望了她一眼。在觸及她顫抖的眸之中,青年怔了一瞬,隨後垂下了眸。
他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了一塊布,隨後用適才拔下的銀簪劃破了手指。
偌大的血珠瞬間冒出,在姜嫿的沉默中,青年以血為墨,以紙為筆,平淡著神色寫了一封『合絕書』。
是時下用來斷絕師生情誼的書。
姜嫿一怔,聽見青年平靜道:「姜嫿,當自己擁有的權勢無法庇護自己之際,不要去沾惹不必要的麻煩。」
「此為明哲保身。」
不必要的麻煩。
姜嫿聽著他如此形容自己。
她捏緊了手心,不知道事情為何發展到如此地步。青年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如今以血寫的『合絕書』,上面的字跡依舊風姿端正。
她沒有讓他寫完,隔著青年雪白的袍,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夫子,從前你不是如此教我的。」
他也沒有掙脫,只是平靜地望著她:「我從前教過你什麼,我都忘了。有些無用的,你也忘了吧。」
他看著她,有些難言的沉默。
他教她琴棋書畫,教她詩文禮儀。但那些東西,似乎困住了他的小嫿。比起一直記住從而為難自己,他寧願她忘記。
他將她的手掰開,力道很輕。
姜嫿望著他,固執地用緊,她兩世都沒有過什麼太大的勇氣,但是好多都用在了這個人身上。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總感覺,今日她如若放開了手,她日後會萬分遺憾悔恨。
他心思深沉,聰慧過人,她從來都知道。
但即便如此,聽見他入獄的消息,她還是會擔心。
丞相府的人不見人,她不知道任何事情,滿街的流言蜚語,過路的行人都在議論。她會擔心,會很擔心。
姜嫿無法欺騙自己。
她無法放任他在如此苦難之中。
青年抬起眸,望向對面握住他手腕的姜嫿。
昏暗的燭光一點一點映出少女的姣好的眉眼,她望著他,眸有些泛紅,輕聲說道:「謝欲晚,你好好同我說,我在擔心你。」
他已經有些忘了,兩世他們是否有過如此坦誠的時刻。
他聽著一聲擔心,眸怔了許久。但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心中異樣的情緒之時,他突然垂下了身。
一口血在他俯身的那一刻,直接吐了出來,燭火終於映亮了青年的臉。
滿是蒼白。
第七十三章
原本雪白的衣裳, 泛上了淡淡一層血珠。
昏暗的燭光映出淡淡的輪廓,青年微微曲著身體,血絲順著唇角滑落。他垂著眸, 讓人看不清情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