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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的是真的啊。
她以為,她可以試著,相信一下這人世間的愛意的。
原來,不能啊......
她扶著椅子,望著面前依舊在求饒的老人。她準備走了,轉身卻被祖母拉住了衣裙,她有些收斂不好自己的情緒,此時不想面對更多的事情。
但老人已經哭訴了起來:「夫人,放過阿禹玉郎吧,看在......奉常府將您養育長大的份上。如若沒有玉郎,你也見不到丞相大人,也無法到達如今的地位。夫人您便......放過他們吧。」
「玉瑩的過,玉瑩已經還了,她也不是故意的。玉瑩那丫頭,只是覺得,是因為季姨娘,她的娘親生她的時候,才會難產。所以玉瑩那丫頭,才做了這些錯事。她只是太愛她娘親了,也不是什麼壞人。」
姜嫿怔了一瞬,轉身,愣住。
什麼意思。
她聽見自己輕聲問:「因為殷夫人難產,所以姜玉瑩記恨我姨娘,這些年才做下這些事?」
老人哭著點頭。
姜嫿垂頭,只覺得諷刺極了,她聲音惶然,又多了一絲怒意:「殷夫人難產之時,姜玉瑩剛剛出生。剛出生的嬰孩,還能記住這番事情嗎?祖母,為何你能將姨娘那些苦難說的如此輕巧,姜玉瑩無辜,她所作所為,還成為正義之舉嗎?」
「那我今日,為姨娘,殺了姜玉瑩,再去通州捕了姜禹姜玉郎,是否也是合情合理。嬰孩不曾記事,又是誰,同她說的呢?祖母,你又是何時知道,你在其中,又盡過幾分力。」
老人被她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哭。後面斷斷續續說的東西,姜嫿已經聽不太進去了。
姜嫿只覺得可笑,一切都可笑的可怕。
為何她姨娘苦痛的一生,只是源於這般荒謬的一句記恨。
只因為一個不耐心孩童哭鬧的奴僕的挑唆,她姨娘便要承受這世間鮮有之苦痛,她顫抖著身子,逼自己將淚咽回去。
向前走,再沒有望後看一眼。
杜嬤嬤迎上來,卻發現情緒不太對,一句「三小姐」又咽回去。姜嫿沒有理睬,提著衣裙,向門外走去。
好噁心。
她一刻都不想呆在這院中了。
她想回家。
想到這,她步子卻陡然慢了下來,她惶然望向前方,心中一遍一遍重複適才祖母口中的『丞相大人』。
輕笑了一聲。
她哪裡有家呀,那是丞相大人的家。
太可笑了。
這世間的愛,都太可笑了。姨娘愛她,為了她去死,謝欲晚愛她,欺騙她數十年。如若愛是讓人赴死,愛是讓人痛苦,被詩文描摹無數的愛,究竟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她不要,不要了。
荒謬又可笑。
*
回到府中的路上。
橘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她知曉自己可能沒太控制住情緒,但又覺得,她為什麼要控制情緒。
她望向橘糖,渾身尖銳,卻在望見橘糖眼中的擔憂時,陡然變軟。
......橘糖又有什麼錯。
她迎上橘糖的目光,聲音壓了壓,等到平靜些時,才輕聲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我。祖母那邊,我們以後就不用去了。事情都處理完了,沒事了,橘糖。」
橘糖心疼地將她一把抱住,車簾微微掀起,她看見一輛囚車從他們馬車身邊駛過,囚車上被扔滿菜葉子的男子,她認識,是前些天被傳派人行刺天子的安王。
她同那男子孤傲的眼神對上了一瞬,隨後便匆匆而過。
橘糖不合禮制地將她擁在懷中,她也沒有推開,只是,那個從前能讓她感受到暖意的懷抱,此時,也變作了尋常。
*
到了府中。
姜嫿便去了書房,這幾日她宿在青山那邊,府中已經堆積了許多事情。過些日子,她要同謝欲晚一起去江南,在那之前,這些都要處理完。
到了日暮的時候,橘糖敲了敲門:「娘子,公子回來了。」
姜嫿持著筆的手一頓,輕聲道:「前些日的事情,還沒忙完。你先去......布膳,等會,我便去。」
橘糖眨了眨眼,也沒多想什麼。
平日,只要公子回來,娘子都會第一時間去迎公子的。可能是事情真的太多了些,她心想。
書房內,一處暗影中,寒蟬陡然出現。
姜嫿將手中的筆放到筆架上,閉上帳本,望向那清冷的少年。
她輕聲道:「怎麼了嗎?」
寒蟬一張死人臉,像是從未變過一般,此刻,亦是冷著一張臉問:「今日夫人同夫人祖母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姜嫿眸色平靜:「所以?」
寒蟬聲音難得軟了一分,只是少年不太習慣這般說話,語氣有些別捏:「寒蟬想同夫人做個交易。」
姜嫿眼眸垂下,也沒聽是什麼,輕聲道:「不做,你大可以按照今日所聽到的,直接上稟。」
許久,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姜嫿怔了一瞬,發覺自己有些遷怒了。她因為祖母那番話來的怨氣,如今還未發泄,適才遷怒到了寒蟬身上。
思慮片刻,她鬆開了握著茶杯的手,輕聲道:「對不住,寒蟬,你先說吧,不用交易。」
暗影中,向來冷漠的少年第一次聲音溫柔了下來。
*
「娘子,到用膳的時間了。」橘糖敲著門,輕聲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