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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殷的手都軟了一分,若不是平日練的膽吊著,手中的茶早已摔了下去。他眸色複雜地望著面前的謝欲晚,丞相大人明明知曉只要他認真說,陛下一定會聽的。
這般激怒陛下,是因為什麼?
蘇殷的到來很微妙,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講話。徐允德手中的硯直接砸了下去,謝欲晚的額角出現一抹紅。
「謝欲晚!」
天子臉氣得漲紅,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謝欲晚淡淡看著,對著旁邊的蘇殷道:「黑血出來了,去請大夫。」
......
蘇殷愣了,恨自己馬車上多提了一嘴陛下的病。他顫巍巍望向龍座上嘔血的天子,小心道:「那、奴去請太醫了,陛下您也別太、太氣。」
說完,他放下了茶,轉身出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又只有他們兩人,謝欲晚走上前,謹守著君臣之儀,將乾淨的帕子遞過去。
徐允德接過,一時間怒又怒不得,最後用帕子擦著血,望著謝欲晚額角的傷,揮了揮衣袖。
「雪之——」天子語氣已經柔和了許多,看著模樣也不準備計較司家的事情了。
青年應了一聲:「陛下,何為君?」
徐允德嘴角沉默了下來,他望著面前的青年,知曉雪之應該是察覺了什麼。病弱的天子一下子又虛弱了不少,他坐在龍椅之上,像是一支已經走到終點的蠟燭。
謝欲晚望著垂眸的天子,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當年那一場夜宴中,被殘害的寒門學子數十人,四年來無人為其伸冤。前些天臣查到了一些事情,陛下想聽嗎?」
他語氣平淡,天子卻垂下了眸。
「雪之,別說了。」
青年淡淡望著曾經同他夜話海晏河清的知己,如今龍椅之上滿目頹然的皇,一字一句道:「原來是御史大人長子——司公子司禮。」
「別說了。」徐允德輕聲道。
謝欲晚沒有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天子。
天子一直垂著眸,許久都再未說話。那壺茶擺在他們之間,熱氣緩緩消散。待到再看不見熱氣,天子望向了台階下的青年。
「謹玉登基之後,司禮會死於急症。」只是這一句,已經讓病弱的天子疲憊地閉上了眼。
謹玉是廢太子徐沉禮的字。
謝欲晚沉默了許久,不曾應答。
*
隔日。
司御史家的公子司禮死於急病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在姜府中姜嫿聽見這一消息時,怔了一瞬。
雖然她厭惡司禮,但是這是她又一次意識到,原來這世間的命,都是這般的渺小。一根白綾,一方湖,一場急病。
正想著,晨蓮從從前擺放著雜物如今安置著盎芽的地方走了出來。
晨蓮對著姜嫿搖了搖頭。
姜嫿一怔,輕聲道:「還是不認識人嗎?」
「不認識,只是口中喊著什麼『不要』、『不要』。」
那日盎芽醒來之後,就不認識人了。見了她和晨蓮,就抱緊自己的手臂,向著角落裡面躲去。
她暗中尋了大夫,大夫趁盎芽熟睡之際為其診了脈。
只是大夫說,盎芽脈象一切正常。姜嫿沒有法子,只能將盎芽暫時安置在從前的雜物房裡。
姜嫿望著關著的門,嘆了口氣。
從前她也見過瘋傻的人,有些人過幾日便好了,有些人一生都瘋瘋傻傻的。她說不清,也不知曉盎芽陡然不識人的原因。
她靜靜想著,晨蓮眸垂了一瞬。
晚膳時,姜嫿去給盎芽送了膳食。她望著躲在角落裡面的人,輕聲道:「你別怕,吃糖嗎?」
她溫柔地將一顆飴糖遞過去。
不是橘糖的那些,是晨蓮在大街上為她買的,也很甜。
盎芽依舊往角落裡縮,但是姜嫿一直耐心地舉著手。盎芽頭偷偷往糖的方向看,隨後一點一點地爬了過去,手攥緊一點糖紙,很小動作地往外拉動。
從始至終,姜嫿一直耐心又溫柔地看著她。
盎芽將糖拿到手中之後,立刻捏緊,警惕地望著姜嫿。姜嫿從懷中又拿出一顆,動作極慢地為盎芽掩飾如何打開糖紙。
纖細靈巧的手指慢慢剝開了糖紙,露出糖黃黃的肚子。
盎芽也被她手上的動作吸引。
剝出來之後,姜嫿用帕子包著遞給她:「兩顆都是你的。」
盎芽頓時傻笑了起來。
姜嫿溫柔看著,有些心疼。
她望著盎芽,輕聲道:「好好用膳,明日我再來看你。」
其實只是隔著一道門,但姜嫿不太忍心看見盎芽這幅模樣,故而只是在晚膳的時候去看一看。
姜嫿輕聲關上了門,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原本痴傻的盎芽沉默地看著手心中的糖。她如人前一般,蜷曲在角落,埋住自己所有的神色。
姜嫿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深處的一個盒子,拿出了她為謝欲晚寫的帳本的廢稿。
廢稿上是一些同商陽無關的帳,她一頁一頁翻著,最後眼眸停留在一行字上。
「七月十五,王尚書之子同靜王府長寧郡主成婚,隨禮。」
她怔了一瞬,忙在腦海中回憶起關於王尚書的一切。三代老臣,古板守舊,不喜謝欲晚——
但是是個正直的大臣,在她同謝欲晚成婚第五年,另一樁貪污案被在王尚書檢舉之下被告破,平反了之前被冤死的大臣的冤情。<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