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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賠罪呀,讓司家上門賠罪,去送禮,去給姜三小姐送禮。」
看著手下的一群草包,徐沉禮整個人都是陰森的。又想起這是因為他那無用的弟弟引起的麻煩,他眉心不由又深了些。
如若不是顧及著父皇,他早殺了徐宴時那胸無點墨的廢物。
思及此,他望著地上老太監的屍體,到底還是怔了一瞬。他半跪下來,為老太監合了眼。發現老太監的人同他說,看見老太監的屍體時,老太監的手上還端著為他熬的粥。
徐沉禮垂了眸,手不住地捏緊。
*
隔日清晨,晨蓮端著一碗素麵,敲開了姜嫿的房門。
門隔了許久才開,姜嫿沉默著一雙眸,輕聲道:「晨蓮,晨好。」
晨蓮彎眸一笑,她的小姐即便心情並不好,每日見她的時候,還是會溫柔地同她打招呼。
她將手中的素麵遞了過去,讓姜嫿看看。
素麵飄揚著竹香,細細看,素麵上有一層淡淡的竹筍。素麵本就有一種獨特的清香,如今混著被切得細細的竹筍,很適合作為清晨的膳食。
姜嫿怔了一瞬:「是後山那片竹林嗎?」
晨蓮點頭:「嗯,這幾日下了雨,奴今日去看時,發現冒了些竹子。奴同僧人說,僧人應了,奴便采了些。今日的素麵是奴親自做的噢,不過不一定好吃,小姐要嘗嘗嗎?」
她眼眸亮晶晶地望著姜嫿。
姜嫿自然輕聲應下,讓出了身子。晨蓮端著素麵從她身旁過去,望著素麵中的竹子。也不算騙小姐,只是這竹子不是這兩日采的,下大雨後的第一日她便去尋了。今日她想再去尋些新鮮的時,發現竹林已經枯死了。
這倒是她第一次看見枯死的竹林,旁邊還盤坐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輪番為竹林誦經。
晨蓮望了望自己的手,昨夜又沾了些血,她這般的人,是聽不懂佛門的慈悲的。這般想著,她轉身笑盈盈望向姜嫿:「小姐,快來。」
姜嫿坐到了桌邊,拿起筷子,輕吃了一口。
晨蓮坐在她對面,撐著手,彎著眸望著她:「小姐,好吃嗎?」
姜嫿抬起眸,點了點頭:「好吃。」說著,她又挑起一口,往嘴裡送去。
晨蓮眨了眨眼:「小姐,真的好吃嗎?」
姜嫿咽下了口中半生不熟的面,小聲道:「有些沒熟,熟了的很好吃。」
晨蓮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隨後上前牽住了她的手:「小姐原諒奴,奴第一次做嘛,半生不熟也很正常。不過熟了的部分很好吃嗎,那奴還是很厲害的。」
她眨著眼,望著姜嫿。
姜嫿又往嘴中送了一口,不知為何,想起那日船艙上半生不熟的粥。
晨蓮還在她耳邊輕聲道:「所以小姐,如果面沒有熟就要告訴我,就像小姐如果不開心也要告訴別人。告訴奴也可以,告訴橘糖也可以,寫信告訴姨娘也可以,不要自己悶在心裡。」
姜嫿一怔,輕聲應下。
晨蓮又笑了起來:「小姐也是個小騙子,不過沒關係,奴不介意。」
她從衣袖中拿出一顆白色的月牙糖,放到了面碗旁,眨了眨眼。
這一顆,真的是她連夜下山拿的。
只拿了一顆,所以她只『允許』小姐再傷心一些。
姜嫿一口一口咽著口中的面,她按照晨蓮所言,挑看起來熟了的吃。偶爾也會吃到一兩根不那麼熟的面,但是滋味的確比直接吃要好上許多。
待到吃飽後,她望向桌上那顆孤零零的糖。
她伸手拿過,握在掌心中,待到糖都被握得有些化時,她輕輕撥開了糖紙,將白色的月牙糖放入了唇中。
熟悉的甜膩味道在口腔滿蔓延開,她撐著手,望向窗外。
這兩日她都儘量避免那日的一切,但是在夢中,她還是會想起那雙泛紅的眼。她惶然卻又沉默,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她又是如此地明白,她不願意再邁入深淵。
無論謝欲晚是因為何,待她如此。
她都不想了。
她已經許久未回想起剛重生時看見他的那種感覺了,像是一湖冰冷的水,將她從頭裹到腳,她呼吸不得,動彈不得。
她害怕,於是只想逃。
但昨日,當他說出『回家』時,她重新體會到了那種感覺。她以為發生了這麼多,她應該都放下了,可似乎那一瞬的脆弱告訴她——
她沒有。
姜嫿怔了一瞬,隨後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曾經將那個在榕樹下喚她『回家』的人當做一種救贖,她的情愫青澀又複雜,裹著無數的歉意與脆弱。
她甚至都不知曉,她能否將其稱之為——愛。
因為從始至終,她都好不純粹。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的那一刻,姜嫿眸淡淡地望向遠方,她在想什麼呢?
她在想丞相府未名居前那方冰冷的湖。
雪同她一起墜入湖中,她緩緩地向下墜,她神智有些不清最初失去了意志。但是陡然的冰冷讓她整個人都瑟縮起來。
那時的姜嫿望著愈來愈遠的湖面,這時的她望著從窗外折射到眸中的光。
......她掙扎過啊。
在那方湖中,她掙扎過的。
即便身上背負著無與倫比的悲痛,即便那拉著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她聽見青年那一句『自毀清譽,小人所為』時轟然斷裂。<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