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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欲晚靜靜看著身前神色惶然的少女,那日在船上少女能說出如此狠絕的話,他原本該心硬些再硬些。
等到她在外面闖蕩長了教訓,便會回家了。
可不知為何,他還是留在了江南,還是應了於陳的邀約,如今還是忍不住敲響了這扇木門。
甚至此時,他亦只是眸一凝,語氣淡然:「我知道。」
......姜嫿沉默了許久,也不知曉為何謝欲晚能夠如此坦然地說出這一句『我知道』。她望向小院,於陳為她安排的丫鬟果然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眸顫了一瞬,還是望著謝欲晚認真說道:「夫子,那日在船上您應了學生。我不知曉這些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您當初既然已經應了學生,此時是否就不該說出如此荒唐話。」
說到最後三個字時,她聲音特意重了些。
謝欲晚淡淡看著她,神容淡漠,他沒有回答她的詰問,只是平靜道:「並不衝突。」
就這樣淡薄四個字,堵了姜嫿所有的疑惑。姜嫿怔了許久,一陣風吹過,拂起她的頭髮,也拂起了院子裡那一排又一排的花。
這都是這些日於陳同小信和禮物一起送給她的。
當初於陳求娶她時所說的話,此後的每一日,他都有在好好的實現。
姜嫿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緩緩移了眼神,望向謝欲晚。
重生以來,她真的......很怕謝欲晚。她在努力避免同他的一切交集,即便知曉自己可能再怎麼掩飾都瞞不過謝欲晚的眼睛,但她也有一直在好好做。
後來,於陳出現了。
她未遇見過這般的人,她得承認,她歡喜這種熱忱。
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因為高高在上的丞相一句話,她就要失去唾手可得的郎君,離開兩世夢寐以求的江南,回到那個噩夢一般的長安。
望著謝欲晚,她眸中多了一絲淡淡的厭惡,輕聲而堅定道:「謝欲晚,我不。那日在船艙之中,你明明應了我再不阻撓。現在我已經同陳郎定了婚,你又開始百般阻攔,是為何?丞相大人就可以罔顧卑賤之人的心愿,隨意踐踏嗎?」
她聲聲質問如泣血,便是連自己,也不知曉裡面的情愫到底是幾分。
謝欲晚眸中的情緒依舊很淡,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在少女的詰問中,一點一點沉默了。
姜嫿眸中的厭惡不由又多了一分,她不欲再言,直接轉身向外走去。謝欲晚也沒有阻撓,就只是坐在石凳上,靜靜地看著她。
姜嫿手撫上門,用了力,門卻紋絲不動。
她眸紅了一瞬,一股委屈油然而生。明明便是前世的謝欲晚,也不會如此不講道理。明明應了她的事情,如今反悔了,卻一句話都不願意解釋。
她站在門邊,許久沒有動。
謝欲晚上前,站在她身後:「三日後回長安,江南若是你還有想去的地方,這幾日我們一同去。」
姜嫿眸中的情緒變得很輕很輕,她背對著他,輕聲問道:「丞相大人,你知道我已經同人定親了嗎?我們交換了庚帖,算了八字,定了婚期,我也收下了他的聘禮。」
謝欲晚沉默許久,聲音很輕:「我知道。」
姜嫿轉身,靜靜看著面前矜貴的青年。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同她記憶中的模樣,有些不一樣了。她不知曉上一世的那個謝欲晚會如此做,但是如何都不會在應了她之後,又轉身反悔。
她沉默了一瞬,隨後抬眸望向青年平靜的眸。她似乎已經有些失了氣力,聲音很輕:「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你同於陳,不合適。」謝欲晚淡聲給出了答案。
姜嫿倒是也未曾想過,他口中的答案能如此敷衍。從此時開始,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上一世的夫君。
她輕聲問:「那何樣的人同我相配?」
在謝欲晚開口那一瞬,她未曾想過,他居然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謝欲晚望著她,似乎透過她,看見了前世滿目的風雪。在微風搖曳的滿庭花中,他淡淡地看著身前眼眸微紅的少女。
「你是我一手培養出的學生,哪怕位居皇后之位,旁人也無法置喙分毫。同你相配之人,最少家世不可低於我,地位不可低於我,才情不可低於我,哪怕是容貌這般無傷大雅的事情,也該盛於我。於陳,一個四品小官之子,此生無緣仕途,憑何配你?此後如若你有危難,他又憑何護你?」
姜嫿剛要說出口的話,一下子被堵住。
謝欲晚鮮少,會說如此長的話。他甚至不似在說謊。
她以為他只會隨意敷衍她兩句,未曾想,他居然如此長篇大論。可這世間,要哪裡去尋這般事事勝過他謝欲晚的人。
她的夫婿,又憑何......以他為標準?
這般想著,姜嫿陡然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陷入了謝欲晚言語中的圈套。
她冷著眸望向他:「即便這般,同你又有什麼關係。我一早便知曉陳郎不會入仕途,於夫人也早就同我解釋了原因,她們的坦誠,比上丞相大人多百倍不止,我又有什麼好介意的?至於日後,日後的事情誰又清楚,上一世丞相大人得了通天權勢,我不也死在十年後的那方湖嗎?」
明明她說了很多東西。
但是謝欲晚卻只聽見那一句:「我不也死在十年後的那方湖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