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頁
是一顆濃郁高大的樹,姜嫿本來就有些累了,此時同晨蓮聊了起來,索性放下了筆,她望著晨蓮指的那顆樹,輕笑著道:「寒蟬一定覺得很吵。」
除開無時無刻不在叫的蟬,寒蟬的聽力是旁人的數倍。
望了半刻鐘,姜嫿又開始在紙上演算起來。她現在大概算了四五本左右,已經發現有些不對了。
帳本裡面的帳,對不上。
但是其中空缺的金額,遠沒有達到幾十萬兩白銀。
姜嫿又開始算後面的,那方薄薄的冊子在她身前,一個模糊的想法緩緩地在她心中誕生。
*
丞相府外。
司洛水整個人一身素,輕聲問道:「三小姐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侍衛搖搖頭,望向面前的司家小姐:「司小姐的拜帖我們都遞過去了,但是三小姐那邊沒有回覆,小姐還是走吧。」
司洛水手指不由掐緊了手心,低垂著眸。
侍衛有些不忍:「司小姐,最近老夫人病重,三小姐每日都會去為老夫人誦經,已經很是疲憊。可能是因為這樣,三小姐才沒有時間見司小姐。司小姐不如過段時間再來吧。」
司洛水也知這是好意,她低頭回應了一聲:「好。」
*
後來兩日,司洛水果真沒有再來了。守門的侍衛鬆一口氣,畢竟那是御史家的小姐,三小姐如何拒絕是三小姐的事情,他們若是得罪了可是沒有好果子吃。
幾個侍衛守門無聊便議論中,議論來議論去,最後都變成明天吃什麼了。
府內。
姜嫿終於算完了所有帳本,裡面的帳總共差了八萬兩。幾年的帳目,差八萬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但是其中一定有貓膩。
這八萬兩的空缺,是如何來的呢?
如若是姨娘的那筆錢,剩下的錢又流向了何處。
姜嫿翻開寒蟬送過來的冊子,一頁一頁認真看著,最後眼眸停在十七年前那場戰亂上。那場仗,盛國打了整整兩年。
在如今的天子登基之前,盛國上下奢|淫,官官相護,貪污成性。
一眾人的手,什麼都不放過。
不止是災銀,甚至連前線的兵馬糧食,路過哪家,就要被哪家扣一些。那場戰打了整整兩年,前線的戰士苦不堪言,但又不能棄城棄國。
戰火紛爭,全國各地也亂了起來,山匪橫行。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死於山匪手中。
她望向冊子上的名字,心一瞬間被揪緊,手死死扣住。
斑駁的史書上,在那戰亂的一頁,刻著謝林崢謝大人的名字。
內憂外患,四下麻痹之際,彼時為刑部尚書的謝林崢面見先帝,一夜進諫之後,持著先帝親賜的尚方寶劍徹查這些年朝堂上下的帳目。
世家哪個禁得起查,一起請命上書,但先帝避而不見。世家面面相覷,最後只得打道回府,咬碎牙齒湊足這些年貪污的銀錢,繳給謝林崢,換置糧草,送往前線,安置災民。
謝林崢......是謝欲晚的父親。她從前在謝家的祠堂跪拜之時,曾經祭拜過。
那場戰盛國最後還是打贏了。但此後數年,謝林崢成為眾矢之的。甚至有傳言稱,當年謝林崢在御書房內,是持著劍讓先皇頒下了聖旨。
此後幾年,謝林崢因貪污之事下獄。世家妄想趕盡殺絕,但最後先皇一言留下了謝林崢九族性命。由此謝家開始流亡。
姜嫿捂住嘴,整個人處於一種惶然之中,眸止不住落下淚。
那是一種難言的悲戚——
她只知,她能查到的一切,謝欲晚一定也能查到,而且謝欲晚所知曉的只會比她更深更透徹。她無法知曉謝欲晚在知曉一切之時,他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看謝大人的那一場悲愴慷慨的赴死。
史書上只會記載——
那是一方斬殺了無數囚-徒的刑場,劊子手手起刀落。
姜嫿無聲地哭了出來,眼淚很快模糊了視線。她死死地用手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哽咽的聲音。但還是沒有忍住,那方薄薄的冊子攤在桌子上。
少女垂著頭,手因為用力變得發白。
她開始接觸到一場上一世未曾踏入的真相。模糊之間,她似乎看見了那時的姨娘......
及笄之時,因為正逢戰亂,及笄禮沒有大辦。但姨娘自小受盡寵愛,自然收到了許多禮物,裡面最多的當屬衣裙。
嬤嬤曾經告訴她,在姨娘年少時,最喜歡漂亮的衣裙。
那時老爺、夫人和公子,每個月都會送姨娘數套衣裙。
嬤嬤口中的公子不是姨娘的哥哥,而是姨娘的未婚夫。後來,姨娘一身燦爛的衣裙,在府中等待著外祖父和外祖母和未婚夫從外面回來,卻只等來了所有人的死訊。
姨娘那時只是江南的一個嬌小姐,每日在府中的事務也不過繡花逗魚,偶爾會到香坊之中學著制制香。
姨娘的未婚夫是自小定下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已故友人的孩子,自小養在身邊,同姨娘青梅竹馬。
那時時局很亂,姨娘的未婚夫擔憂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安全,於是在一次商談之中,隨外祖父和外祖母一起出了江南。
去的時候一路順利,回來的時候卻遇上了山匪。
外祖父、外祖母,連同姨娘的未婚夫,一起都成為了山匪刀下的亡魂。外祖父外祖母被山匪殺害的事情傳回江南後,族中人侵占了季家,將姨娘趕出了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