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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欲晚沒有吃,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等到她吃完了,青年又遞過來一杯茶,姜嫿咬著唇喝著茶,就聽見了青年的笑聲。
「小嫿願意每日看我寫的信嗎?」青年聲音很柔,很輕,帶著三分哄。
姜嫿怔了一瞬,輕聲說道:「我考慮一下。」
謝欲晚走到她身邊,從身後抱住她,彎腰親了一下她的臉:「一下了,小嫿考慮好了嗎?」
姜嫿本來就不生氣,此時被這般哄著,臉已經又有些泛紅了,她頭向青年懷中側:「夫子是無賴。」已經是撒嬌的語氣了,青年俯身輕吻了一下少女後頸,如蝴蝶掠過水麵,雪飄落衣袖掌間:「那小嫿要應允無賴嗎?」
許久之後,在這個溫熱的懷抱中,少女紅著臉應下了。她回過身抱住青年,想問些什麼,卻又覺得不用了。分別同重逢,本就是一體雙生。這世間太多東西,本就含著傷悲歡喜。她靜靜地抱著他,垂下了眸。
外面下著雨,謝欲晚手輕輕地摸著少女的頭,他輕聲說著一些在江南的事情,許久之後,看見少女揚起的唇之後,眸中也有了淺淺的笑意。
*
半年悄然而過。
此時姜嫿已經同娘親到了江南,她們沒有住進謝欲晚說的那些府邸,而是住進了姜嫿從前自己買的那一方小院。
姜嫿每日收著謝欲晚的信,信從長安到江南,走水路需兩日。她偶爾會回,偶爾不回。她來江南的第二個月,江南便下雪了,但她沒有出門去看,而是閉著窗溫讀曾經的書。
娘親見到,也不戳破,只是溫柔笑笑。
*
又過了半年,莫懷來到了小院。
姜嫿聽著莫懷口中帶的消息,望著江南的又一個夏日。說完了一些事情,莫懷又回去了長安。來的匆忙,去的匆忙,姜嫿看著晨蓮準備了一年的話,還是一句都沒有說出口。
莫懷走的時候,晨蓮又吃起了自己做的鮮花餅,還笑著遞給了姜嫿一塊。姜嫿拿了過來,輕咬了一口,發現比以前做的好吃多了。她看著晨蓮的模樣,心中明白,卻也知道自己不好多說什麼。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長安關於謝欲晚的消息,這幾日她總能夠聽見鋪子中的人提起。她輕聲一笑,在帘子後靜靜地聽著別人眼中的謝欲晚。
她從前聽到的無非風光霽月、如玉君子,如今卻聽見了別的聲音,她聽鋪子中的那些小丫頭喚他『奸臣』。世人不再談論他的容貌,開始談論他通天的權勢,對朝政的把握,對皇帝的控制。
她笑著笑著,又笑不出來了。想寫一封信過去問問,卻又知曉他此時在長安的水深火熱。有了她的信,也只會為他徒添煩憂。她猶豫了許久,還是作罷了。過了幾日,風頭過去了些,她給他寫了一封信。
她沒有提朝堂,只是和他說著鋪子裡面的趣事。例如娘親那個香料鋪子裡面的小二喜歡上了隔壁鋪子賣花的姑娘,小二每日都去買姑娘的花,久而久之兩人就相熟了,她前兩日聽說,小二來年春天便要去姑娘家提親了。
再比如,娘親那個鋪子幾個月下來居然沒有虧錢。雖然每個月賺的不多,但是都是回頭客,一來二去,名聲居然也打出去了。只是娘親精力有限,雖然收了學徒,但是還沒有練出來,每日做三盒香便不做了。
姜嫿笑著寫著,將信摺疊進信封之後,到底又拿了出來。她提筆補了一句,這一年來,就這麼一句。
『謝欲晚,小嫿很想你。』
寫完這一句,她將信放進去之後,又拿了出來,她看著看著,最後還是將最後那一句裁掉了。她安靜地看著燭火,隨後眸中含了淡淡的笑,她怕他見了會更想她,如若合適來見她,定然早就來見她了,她添這麼一句,反而不好了。
比起相見,她更希望他平安。
她依舊每日在屋外亮著一盞燈,雖然不會有人回來,但是那盞燈一直一直地亮著。將信重新裝好之後,姜嫿便入寢了。
外面那盞燈啊,悠悠地,從秋燃到了春,又從春燃到了秋,眼見著,江南又要入冬。
*
江南又下了雪,姜嫿已經是關著門窗在屋內溫著書。晨蓮敲開門時,她以為是又是謝欲晚的信,但是接過來時,看著上面的名字,她怔了許久。
不是謝欲晚,是於陳。
她在江南,收到了於陳不知道在何處送來的信。晨蓮在一旁說,是公子那邊送過來的,說是於陳給小姐的。
姜嫿閉上桌上溫習的書,打開了那一封信。信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張紙,像是她在岸頭送別於陳時天邊很遠很遠處的一片雲。她小心將裡面的紙拿出來,是有些劣質的紙張,像是街邊賣的那種幾百銅錢一摞的紙。
她攤開信紙。
「見字如晤,阿嫿,許久未見,可還安好。那日自長安別離,如今已經一載有餘。這一年中,我踏遍河山之際,總是想起從前謝兄同我說的話。若非阿嫿,如今我當已在歧途。那日原想同阿嫿道明謝意,卻只怪風雨匆匆。誤了時機,現在方才敢修書一封。
這一年內我用阿嫿的那筆銀錢,在偏遠些的地方修了數十座學堂,又從各處尋了窮困潦倒的老秀才,在學堂中教書。雖杯水車薪,但是能助一人,便是一人。阿嫿,原來贖罪之外另有天地。勿要擔憂,我同阿嫿在一片蒼穹之下,在一方河山之中。昨日匆匆,來日匆匆,當下最為可貴。——於陳奉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