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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季窈淳送回院子之後,謝欲晚一人撐著竹傘,向著管家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走去。青山這一處府邸的地圖他曾經看過,從他的房間到小嫿的小院約莫半刻鐘。
青年停在房間前,收起傘,先進房間換了一身衣裳。打開衣櫃時,他的手在墨衣上止住,隨後還是選擇了一旁的雪衣。
外面剛趕上山的莫懷敲響了門,青年換好衣裳後,平靜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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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
太子望向高座之上苟延殘喘的父皇,聲音有些冷:「父皇,你真的將他放走了?」
天子揉了揉眉心:「沉禮,那是你弟弟。」
太子被哽了一下,這一次不知為何說不出口一些話了,他看著明顯態度發生了一些轉變的父皇,捏緊了拳頭。他不懂,明明徐宴時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父皇對徐宴時的態度還是改變了。
天子望著太子,從徐沉禮那張相似的臉上,想起了徐宴時。他總是在想,他是天子,他是父親,天子和父親永遠占據高位,徐宴時是臣子,徐宴時是兒子,臣子和兒子永遠占據低位。世上沒有天子和父親虧欠臣子和兒子的說法。
但午夜夢回之際,他還是夢見皇后對他說,他虧欠了宴時。他的偏心和漠視太明顯,宴時離開長安時,對他的眼神中只有失望和恭敬。
看著還喋喋不休的太子,天子有些頭疼地揮了一下袖子,他望著太子,沉聲道:「沉禮,還要如何,宴時腿瘸了,也離開長安了,那封地甚至都是你為他選的,又不是什麼富庶地方,這都還不夠嗎,沉禮,你到底要如何才會滿足呢?」
他疑惑地望向這個自小被他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兒子:「宴時是你的親兄弟,你們一母同胞,一定要他.......死嗎?」
不知道是哪個字刺激到了徐沉禮,他也顧不上尊卑,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當著天子身邊大太監的面就發了瘋。
「什麼一母同胞,是因為他母后才死的,父皇我們應該一起恨他不是嗎,父皇你要背叛我嗎?如果我不恨他的話,我要恨誰,父皇,你告訴我,我還能恨誰。」
徐沉禮砸著手中的東西,他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口,但是話里行間的意思都是『我還能恨誰,恨你這個天子嗎,我的父親』。
天子頓時啞聲,他看著下面不住砸東西的太子,頹然地倒在皇座上。是啊,沉禮又能恨誰呢。他閉上眼,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沉禮,聽父皇的話,算了好不好,這天下都是你的,放過宴時一次。」
徐沉禮沒有說話,別過身時道:「來不及了。」
天子顫抖著眼,聽見徐沉禮走的聲音,也沒有問什麼意思。他找來老太監,啞聲吩咐:「去——算了,算了......咳......咳、咳。」
天子咳出血,老太監看著忙將帕子遞上去,血很快染紅了帕子。天子癱在龍椅之上,望著空無一人的輝煌的宮殿。
來不及了。
他望向一旁的老太監,啞著聲音道:「咳,雪之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老太監搖搖頭,老太監斟酌著話語,可最後也只是無奈說了一聲:「丞相大人不願意見。」
「太子這些日為何如此生氣?」天子看著滿地的狼藉,繼續問道。
老太監猶豫了一瞬,輕聲道:「回皇上,前些日太子手下有了一個很好用的幕僚,但是那幕僚......唉,外出狩獵,突然急病,就那麼被惡狼咬死了,最後屍骨無存。太子很喜歡那位幕僚,還曾在府中揚言,這位幕僚之聰慧可以堪比丞相大人。只是可惜,就這般沒了。因為這件事情,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
天子揉了揉頭:「這般事情怎麼不早報上來?」他停了一瞬,還是沒有將有些話說出來。沉禮自小有個壞毛病,遇見了不順心的事情,便會去尋宴時的麻煩。這一次......天子揉了揉自己發疼的頭,最後擺了擺手:「先退下吧,雪之那邊......還是如往常一般請。」
老太監見天子如此頭疼,輕著聲音道:「皇上也不必如此擔憂,丞相大人,皇上你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嘴硬心軟。等到太子登了基,丞相大人就會回來的。這個天下是皇上和丞相大人一起打下來的,丞相大人不會......放任的。」
天子眼眸停了一瞬,這的確也是他一直未如此憂心的原因。他知曉雪之會如此,可是......天子望著空蕩的宮殿,人之將死,他總是回憶起年少之時。他揮手讓老太監下去,隨後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天子的聲音低而啞,卻有帶著三分的悲涼。他咳了一口血,吐了血了,開始飲杯中的茶水,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突而高昂:「欲買桂花同載酒——」
明明沒有踏空,他的身子卻跌落下來,落在一處台階之上,他含著淚哭著喊了下面一句:「終不似,終不似,少年游......」
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一身華服的天子慢悠悠地望著頭頂的一切,華貴的宮殿自然是雕樑畫棟,無比......尊貴了半生的天子最後也沒能說完這一句,永遠地閉上了眼。
彌留之際,他沒有喚人,也沒有做什麼,只是遙遙地看著屋頂。怎麼......看不見那日的星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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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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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本來傳到了青山,但是被莫懷攔了下來。他望著面前的公子,正準備去同小姐和夫人用晚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