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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才在牢中,他還是未忍住,轉身向牢房中望了一眼。
他無法形容那一眼。
可好像又只要那一眼,他便知曉——
這個世界如若只是一個話本,他的神女,另有英雄。
恍惚之間,他想起小太監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他們漫步在山林間,小太監幾次欲言又止。
他自小同小太監一同長大,哪裡能夠不明白小太監是有話要說。只是他側著頭,欣賞著小太監要說又說不出來的模樣,看見小太監都憋紅了臉,不由大笑了起來。
見他如此不正經,小太監直接紅了臉。
只是這一次,不是羞的,而是氣的。
他立馬止住了笑,卻還是有些忍不住,卻也好奇究竟是什麼話讓小太監猶豫至此。
他依舊如尋常一樣望著小太監,就像兒時讓小太監帶著他鑽狗洞去尋食物一般。小太監望著他,最後臉上不知是因為羞窘還是生氣引起的紅褪去,嘆了一口氣。
「殿下,世上沒有神女。我知道殿下您又要說兒時那個太監,那個太監當時說那些關於『神女』的話,只是為了騙您手中的點心。」
小太監的語氣從未如此認真,徐宴時卻不太在意。
他想著自己的神女,想著每一次他都能在最生死攸關的時刻遇見她。他告訴自己,世界上就是有神女的。
如若她不是神女,他一個連逛青樓都不為所動的紈絝子弟,怎麼會見到她就臉紅心跳呢。
小太監見他沒聽進去,不由直接點破。
「殿下,若是喜歡姜三小姐,您便該告訴她。如若你們同樣彼時愛慕,殿下您就去向陛下請旨,求一旨婚約,求一處封地,哪怕山高水遠,只要能夠帶著姜三小姐平安離開長安,此後也是和樂一生。」
他原本在用竹筒喝水,聞言,直接嗆紅了臉。
後來還不等他同小太監『狡辯』什麼,皇兄便來了。他望著皇兄身後那威風凜凜的侍衛,適才因為一聲『喜歡』紅的臉,紅的心,都化為冰涼一片。
就像此時,牢獄外,徐宴時望著不遠處的皇兄,眸怔了許久。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麼,可能是那盞因為他看見青年同少女相擁之際被他打落的燈吧。
原來,丞相同神女之間,那是喜歡。
原來,他喚的一聲聲『神女』,都藏著喜歡呀。只是好像,有些太晚了。他沒有退後,任由皇兄身後的人上來將自己帶走。
他知道的,他如若敢摻和到皇兄同丞相之間的事情中,皇兄定然饒不過他。
可是他的神女紅了眸。
他便又想,小太監已經死了,皇兄又能對他做什麼呢?不過是些打罵,不過是些刑罰,打罵和刑罰,這些不過是他人生中最平凡的一切。
如何能夠比得上神女的傷憂。
左右皇兄也不會要他的命。他從出生開始,從母后難產那一刻,他就是父皇和皇兄手中最好的棋子。
他們誰又捨得這麼快就少了他這一顆這麼好用的棋子呢。
畢竟他們父子情深。
這在皇家,這麼難得。父皇一生都在拖著病體,為皇兄謀劃皇位,甚至不惜留害死母后的他一條賤命,只為了讓這世界上多一個嫡皇子,好用這無用的嫡皇子,做皇兄的磨刀石。
這般想著,徐宴時臉上又掛上了平日紈絝的笑。
一棍子從他身後向他揮過來,一定是個熟練的老手,因為只一棍子,他就暈了過去。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徐宴時也只是在想,這一次皇兄手下的人,下手倒是比從前重了些。
*
另一邊。
馬車未回姜家,直接出了城。
姜嫿垂著眸,手中的一本書,許久都未翻開。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她心中蔓延,她甚至不知,為何她會轉身回望說那一句。
「謝欲晚,你不能騙我。」
她望著自己白淨的手,卻只是想到,青年垂著眸用自己尚算乾淨的一處衣裳。一點一點擦去了她手心的血跡。
她那時望著他,昏暗的燭火之中,有些看不清他眸中的神情。
卻總是讓她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場雨。
暴烈,急躁,壓抑。
這些同他全然不同的一切,在他那雙好看的眸中,一點一點盛放。
她忍不住抬頭望向天,原本該是黑沉沉的一片,可當她望去之時,卻只有大片大片燦爛的陽光。
她怔了許久,無法壓抑住心中那種惶恐不安。
就好像,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便要被那場雨壓得喘不過氣。
這種難以喘息的感覺,同從前又不太相同。有時她甚至想,這場雨不若下了吧,可當她望著他,卻又好像知曉,這是一場下不下來的雨。
她關上了手中的書,輕聲吩咐:「晨蓮,讓馬夫再快些。」
晨蓮應聲,掀開車簾同馬夫說了一兩聲。交談完後,晨蓮望向身旁的小姐:「可能會有些顛簸,小姐注意一些。」
姜嫿輕點了點頭。
馬車快了起來,但因為之前下了雨,也是到了日暮,才到了遠山寺。
等到下了馬車,已經有僧人迎了上來。
「阿彌陀佛,施主,今日已經晚了,不若小僧先為小姐安排一件寮房,有何事小姐明日再做。」
雖然未說,但是小和尚已經將姜嫿當成來求姻緣的貴族小姐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