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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窈淳溫柔地看著她,輕輕地用手,一下一下撫著她頭髮。
姜嫿抱得更緊了些,因為常年生病,姨娘常年喝藥,身上不可避免染了些藥味,聞起來苦苦的,澀|澀的,但這種味道,比日後她嫁入丞相府之後,用過的所有名貴的香,都要讓她安心。
許久之後,她輕聲對姨娘道:「姨娘明日就要去道華庵了,許久小嫿都要見不到姨娘了,小嫿捨不得姨娘。沒有小嫿在身邊,姨娘要好好照顧自己,要認真喝藥,好嗎?」
季窈淳一怔,隨後望向她。
她何時要去道華庵了?
姜嫿抬眸,同姨娘的眼睛對上,輕聲點了點頭:「姨娘,應我。」
季窈淳溫柔一笑,輕聲應:「好,姨娘應你。」
姜嫿陡然紅了眸,又抱住了姨娘,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是她無用,才要想出如此波折的法子。
季窈淳甚至沒有多問,只是溫柔地看著懷中的女兒。感覺到自己懷中的人在顫抖,她將自己身子輕輕靠了上去,隨後,如兒時一般,輕聲哼起了那首歌。
那時她從前兒時,娘親哼給她聽的。
她年少時啊,被小嫿的外祖父母保護得太好,不知人間險惡,不知情深也會擱淺,也不知這世間利益驅使人心,後來,這些東西,在那一場山匪之後,她在之後漫長的數年中,體驗了個遍。
原也沒有什麼,前半生她已經得到了世間最真摯的愛,後半生便是困苦些,潦草些,也沒有什麼。只是......她有了小嫿。
季窈淳輕垂上眸,掩上其中的情緒。
她本不欲再問小嫿什麼,小嫿希望她先離開姜府,她便先離開。若是明日小嫿反悔了,捨不得她,那她便留下來。
但突然聽見懷中的人輕聲道:「姨娘,不要怕......」
季窈淳手輕輕撫上去:「那小嫿也不要怕,想做什麼,便去做。只要小嫿想做,什麼都可以,不要怕。」
她其實想說,想讓小嫿不要擔憂她。但她又覺得,這話便是她說了,也無用,索性直接沒說了。
她此生困頓軟弱,誤了小嫿。
但她又不能先一步離小嫿而去,若是沒了她,她不知她的小嫿,要如何絕望地在世間行走。
姜嫿輕聲應下:「小嫿不怕的。」只要姨娘在,她什麼都不怕。她望向季窈淳,後面那句話,沒有說出來。
*
兩日後。
姜嫿如往常一般去了學堂,在她翻開書本的同一時間,一輛窄窄小小的馬車從姜府的側門駛離了姜府,路過喧鬧的大街,向著處於山林間的道華庵去......
她在發神,輕聲對自己道:「姜嫿,不要怕。」
謝欲晚在台階之上,依舊淡聲道著書中的一切,今日,他的眼神,再未在最后座的少女身上停留一眼。
只是,也無人在意。
下了學堂,姜嫿依舊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才開始慢慢地收拾東西。院子中沒有姨娘了,她也每日下學堂就立刻回去的熱情。
她認真思慮著,下一步棋,她要如何走。
即便重生,擁有十年的先知,在這府中,她依舊舉步維艱。但她一點都不怨,姨娘尚在,只要不是死局,對她而言,多難都沒有關係。
她不是沒有想過,直接用姜禹貪污的事情做文章,能夠早一日扳倒姜府,她和姨娘,就能早一日徹底自由。即便是婚約定下了,也不會立刻就能成婚,她如何都要在府中再待上幾月。
姜禹貪污的事情,如若她要做,就要一擊致命。否則,面對她和姨娘的,定是她不能承受的結局。可現在的她,無權無勢,無憑無據,空口無憑,如何都做不到。
她必須要尋一個人......
眼眸中浮現謝欲晚的身影,姜嫿一怔,眼眸暗下。謝欲晚既然也重生了,這些朝堂上的事情,只會比她更知曉。既然謝欲晚現在還沒出手,便是權衡之下,不願出手。
她太了解他了,如若謝欲晚真的想做什麼,姜府傾覆,不過就是朝夕之間。
姜嫿腦子開始有些亂,前一世,姜府其實是慢慢頹敗的,她不知其具體細節,只知道,貪污之事,是壓垮姜府的最後一根稻草。
朝堂之上的事情,謝欲晚很少同她說,她還是在橘糖口中聽了兩句,那時橘糖一副『解氣』模樣,像是過年了一般,為她盛裝打扮。
她那時,開心嗎?
或許吧,但是一整個姜府,也換不回她的姨娘,故而再開心,其實也就那樣。
思緒迴轉,姜嫿扣住了手中的書,不管如何,現在也還不是時機,她得想到一條能庇護她和姨娘餘生的法子。等到姨娘的事情過去,她再去思索。
走出門,就發現門外有一修長身影正在待她。
不是謝欲晚。
見她出來,青色衣衫書生模樣的公子溫聲道:「請問是姜三小姐嗎?」他眸中含著笑,是那種,和姨娘一樣的溫柔的笑,姜嫿看見時,眸怔了一瞬。
隨後,她輕聲道:「公子是?」
那青衣公子的臉陡然紅了一些:「在下來自江南於家,家父前些日來長安上任,在下未來過長安,便隨家父一同來了。今日受姜老夫人之約,來府中......」他陡然有些結巴,脖頸間湧上一層淡淡的紅,很像姜嫿兒時養的那隻小兔。
姜嫿手指尖輕顫了一下,一瞬間,便垂下了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