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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喧鬧起來。
「天子遇刺,天子遇刺——」
「聽說是那安王賊心不死,尋了刺客,在宮殿之中,公然刺殺。」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呀,當年安王就行刺了一次,天子仁慈,未追究。如今竟然又......」
「誅殺安王,誅殺安王——」
一時間,天子遇刺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也順著雨絲,傳到了這人聲鼎沸的酒樓之中。姜嫿坐在酒樓之上,望著雨幕中慌亂的一切。
未回神間,陡然望見了一輛疾馳的馬車。橘糖隨著她的眼神望過去,發現上面的標誌,是丞相府的。
這是......入宮的方向。
府中的馬車,入宮的方向,此時此刻,只會有一人——公子。
姜嫿自然也想到了,她眼眸很輕,卻又好似,沒有什麼。許久之後,只是輕聲對橘糖說:「今日,當是吃不上餃子了。」
像是又思量了什麼,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小聲道:「也好,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冬至。橘糖以後再教我包餃子好不好?」
橘糖不敢說『不好』。
她看著娘子自姜玉瑩被打暈之後,一直用帕子擦著自己的手,幾乎快將手上的一層皮擦破。
她無暇顧及什麼餃子不餃子,只是忙從一旁翻出了香皂,再尋了一盆溫熱的水,端到她身前:「外面這般大的雨,娘子淨一下手吧。我去點些菜,上次娘子去了隔壁的酒樓,這家其實也很好吃。」
姜嫿用帕子擦拭的動作止住,她安靜地將纖細泛紅的手指放入了銅盆之中。溫熱的水裹著她的手,她沉默了一瞬。
隨後,輕聲搖了搖頭:「不用了,待到雨小些,我們直接去南山的那一處宅子。」
橘糖用香皂為她淨著手,安靜地什麼也沒說。
她沒覺得娘子是因為手上沾了雨水,才如此不安。雨水有何讓人不心安的,橘糖輕瞥向已經被打暈裝入麻袋的姜玉瑩,那恐怕,才是娘子心慌的原因,想到此,她手上的動作不由輕了些。
香皂味入了鼻,姜嫿沒由來地,想嘔吐。
她其實想了許久,如若姜玉瑩不應,如若姜玉瑩依舊如從前一般對待她,她便......將自己年少時因她承受的一切,都還給她。
直到,她願意開口為止。
可真當她走到了這一步,她原來,還是會心慌,還是會不安。
她會覺得,自己也如姜玉瑩一般,心臟了。
姨娘從前常常同她說,無論旁人待她如何不堪,她不能變成不堪的人。姨娘教會她溫柔善良,可是溫柔善良的姨娘,死在了那個春天。
她沒有姨娘那般溫柔善良,被欺負時,被取笑時,她的心中,一直會冒出許多陰暗的心思。但她都很好地抑制住了,她總覺得,若是被姨娘知道了,姨娘便該失望了。
她對自己的人生,原本就毫無期望。
姨娘希望的,便是她所求。
故而,她鮮少反抗,安靜而沉默。說到底,也只是些言語和疼痛,其實要說疼,甚至不及她看見姨娘死後的一分。
姜玉瑩是唯一一個,在姨娘走後,讓她將心中生出的不堪心思,真正踐行的人。
甚至,已經是第二次了。
她抬起手,水珠順著指尖滴落,輕聲落到銅盆中。窗外的雨,依舊嘩啦個不停,水珠滴落,這般微小,唯有在夜間寂靜時才能聽見的聲響,也就無人在意。
橘糖遞過來了乾淨的帕子。
她接過,輕輕擦拭著自己的手指,直到所有濕潤的觸感消失,她才放下了帕子。雨依舊在不停地下,就好似,這世間,有什麼莫大的冤情。
這般想了一瞬,姜嫿又搖了搖頭。
已是冬日,若真的冤情,為何不下雪。要那種漫天的,茫茫的,能覆蓋住一切的雪。她依舊耐心地等著雨停,甚至一直等到了昏過去的姜玉瑩甦醒。
布袋中的人,從最開始的奮力反抗,到最後的輕微掙扎,不過用了一刻。
她望著那方依舊有微小波動的布袋,眼眸停留了瞬,隨後又轉身,開始看窗外的雨。寒蟬用布堵住了姜玉瑩的嘴,她暫時不用聽到那討厭的聲音......
她未發話,橘糖也就沉默地站在一旁。
等到日暮時,下了一日的雨,終於有了要停的意思。屋檐的雨滴依舊在不停地落,姜嫿垂著眸,望向了一直站在門邊,冷著臉的寒蟬。
「此時去南山,約莫要多久?」
寒蟬言簡意賅:「半個時辰。」
橘糖看了看天色,俯身說道:「娘子,不回府嗎?南山那邊,此時雨天路滑,馬車也走的慢,不若回府中。」
說著,她聲音小了些。
「至於姜二小姐,尋個客房『安置』便好。我再去尋幾個人看守,娘子要做什麼,在府中,也方便些。」
姜嫿輕搖搖頭,望向已經不再掙扎的布袋。
「去南山吧。」
橘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擔憂地望著面前的娘子。娘子其實周身都已經很平靜了,但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她想起娘子那碗嘗不出甜鹹的粥,心中的擔憂,不禁更盛了些。
這兩日,她其實有覺得,娘子的情緒有變好。但是今日見了姜玉瑩,便又變成了從前那個樣子。
只是......比起從前,娘子似乎變得更會收斂自己的情緒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