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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梨酒。
謝欲晚知曉她想的是山寺那一壇梨酒, 其實照常理,此時應該釀不成。因為那壇酒上一任住持用的不是梨花, 而是梨。
但是看著姜嫿的模樣,他還是輕聲道:「好。」
只是一壇酒罷了。
姜嫿聽他應了,頓時眸中含了笑。她去屋中尋了一個木簍,並不算大,抱到了梨花樹下。她伸手去夠樹上的花,卻發現下面的花都不是很完整。
謝欲晚看著她蹙起的眉心,未說什麼,只是去將木梯搬了過來。
他將木梯立好,上了梯子,替她摘樹上層完整的梨花。一陣風吹過,梨花簌簌地落,少女仰頭望向他時,面上不由被花瓣拂面。
很美。
他眸不由深了一瞬。
但是花瓣並不乾淨,入了眼睛會不舒服。
他輕聲道:「小嫿,扶好梯子。」
姜嫿怔了一瞬,花瓣從她臉上劃落,聽見這一句,她望向前面的木梯,用手扶住。
「這樣可以嗎?」一邊說著,她一邊看向木梯,想著怎樣會更好一些。
青年的聲音許久之後才傳來:「可以了。」
姜嫿垂著頭,有些不知曉,自己為何會臉紅。
只是被喚了一句『小嫿』。
這不過是他們前一世最尋常的稱呼,可適才那一瞬——
姜嫿聽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得並不是很平緩。若非月色實在黯淡,她臉上的紅應該也無所遁形。
謝欲晚並不知曉這些,月光並不算亮,但在牢獄之中他早已習慣了這般昏暗的環境,他望著滿樹的梨花,一朵一朵地認真挑選著。
其實梨花最後都是要泡入水中,都會散開。
說到底沒有什麼不同。
雖然心中這般想著,但是青年卻仍舊認真地挑選著每一朵梨花。
廚房中的莫懷揉著面,看見晨蓮垂著頭有些失落的模樣。
莫懷難得主動說話:「你可以請公子將你調回商陽。」
晨蓮用手撐起頭,看了眼莫懷,將頭轉向了另一邊:「回去了我也不調查當年的事情,你要是想為公子尋到,你可以自己去商陽那邊。不過這一次那些暗中的蟲都涌了出來,其實你也可以不回去商陽,長安的事情你應該就要調查很久了吧。」
不同於以往的笑意盈盈,晨蓮的眸色很淡。
莫懷看了她一眼:「還在同寒蟬和橘糖生氣嗎?」
晨蓮眸中又有了笑意,她轉過身,望向正在揉面的莫懷:「生氣呀。」
可是『生氣』又怎麼樣呢,也沒有然後。
莫懷冷漠道:「你上次如若不為寒蟬求情,等到寒蟬的便是『死』。若是真生氣,上次你不必為難自己。寒蟬如若死了,小姐的確會傷心。但這件事情並不難辦,你想法子不讓小姐知曉便行了。」
晨蓮輕笑了起來:「那你為什麼不動手呢?如若是你出手,寒蟬應該連反抗都不會反抗吧。是怕橘糖恨你嗎?也是,如若被橘糖知曉是你殺了寒蟬,橘糖呀......」
莫懷望著她,沒有再說話。
當年寒蟬為了帶橘糖出暗衛營,殺了暗衛營所有的人,唯有一個小姑娘在屍海中躲了三日三夜逃過了寒蟬的追殺。
這個人便是晨蓮。
不耽誤公子的事情,他們如何解決彼此之間的恩怨,他從來不在意。
晨蓮見莫懷不再講話,不由輕聲笑了起來。
從唇到眸,她轉過身,看著手中的冊子,看著上面的『一把麵粉一盆水』,輕輕地將冊子丟進了火坑之中。
莫懷頓了一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少女額頭上面的疤。
很深,從未被處理過的一塊。
火苗吞了那方冊子,晨蓮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她透過窗望向外面正在拾花的小姐,認真地看了許久。
即便是半生不熟的面,沒有餡料的包子,用鮮花裹著麵粉的鮮花餅,她的小姐也都吃了。
她揉著手下的面,想著今日一定要揉一個最好的麵團。
那雙殺慣了人的手,此時開始有些小心翼翼。
莫懷望了她那道疤許久,想著明日橘糖便要到院子中,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在暗衛營中,無論是寒蟬最初的殺戮還是晨蓮如今的怨恨都不能算錯。
他原本還在想著明日的事情,然後就看見晨蓮小心翼翼地望著手中的麵團。
莫懷一怔。
*
摘夠了一籃的梨花。
姜嫿蹲下來,輕輕地用手撥動,一不小心,脆弱的梨花就碎了一朵。
......
她抬眸,就看見了身前的謝欲晚。
一邊想著『為什麼這種時候他永遠都在』,一邊又想著『不就是一朵花那又怎麼了』,姜嫿沒有起身,只是仰頭望著他。
許久之前,她便是這般看著他。月光映在青年的身上,他淡淡垂下眸時,淡雅而矜貴。若不是當年他官職升的太快,最開始又有謝家拖累著,在他們相遇之前,他其實早就該定親了。
其實也不太準確,因為長安城中一直都有許多關於謝欲晚的傳聞。
有公主,有郡主,也有高門家的小姐。
但是他從來沒有應過。
偶爾姜嫿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是自己,就像是天上那顆最亮最亮的星,有一日突然墜入她的懷中,她一邊摸著懷中的星星,一邊覺得這只是一場夢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