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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同樣擁有至高的權勢,是不是在他心中,她也只是如蜉蝣一般。
姜嫿望向謝欲晚,沒有再哭。
她只是淡淡地想,他無需如此庇護一個如蜉蝣般的生命。就如同他往日同她所言,世間萬物有其該有的軌跡,若她真如蜉蝣一般毀滅在這場鬥爭之中,這也是她的命。
她不認命,即便身如蜉蝣,她依舊會掙扎著走向未來。
但......不需要他。
一隻泛著寒光的箭射入她的心臟,她應該會很疼吧。但是她總覺得,再疼,也沒有上一世那十年疼了。
起碼箭所帶來的疼痛只是一瞬,可那是泛著苦澀的整整十年。
她無心責怪他,甚至談不上遷怒。她的手指顫了一瞬,她只是、只是真的怕了。
青年垂眸站在她身前,她已經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了。她只是又重複了一遍:「天色晚了,夫子回去休息吧。」
少女的聲音很輕,若是這夜間有一分吵鬧,謝欲晚便該聽不見了。
可偏偏深夜寂靜,每一個字都傳入他的耳中。他怔了一瞬,心中泛開的酸澀夾著疼,恍若絲線掙扎著從他的身體中穿過。
由心開始蔓延,到四肢,到指尖。
他抬眸望向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此刻他矜貴的表象下只有一地狼狽,他惶然地發現自己尋不出法子。
他能在她身邊安排很多人,她知曉了也從未責怪她。
但是人再多,他也會日日擔心。
他的小嫿,面對那些明里暗裡的冷箭該有多麼怕。
他想同她成婚,並不是因為丞相府需要一個主母,也不是因為他心中那褪去淺薄的愛意,更不是為了束縛住她。
他只是......想讓她自由。
她想查清當年的事情,便無需因為姜府的限制畏手畏腳,甚至有時需要通過傷害自己才能達成目的。
她想同尋常女子一般走在大街之上,帶著姨娘招夥計開鋪子,就不用擔心姜府的報復和旁人的欺壓。
他不想她因為那日的刺殺擔心受怕,也不願意她再有任何一分可能置身險境。
可比起那些,她似乎更怕他。
如若不是他完整記得那十年發生的一切,他可能也覺得他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才能讓向來堅韌的少女眸中露出如此的惶恐。
他定是做了什麼。但是......他好像不知道。
謝欲晚沉默許久,還是輕聲道了一個『好』。他轉過身,輕著步子走了出去。少女側身所看不見的身影里,青年渾身蕭瑟地垂著眸。
待到門被輕聲關上後,姜嫿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她眼中似乎也下了一場雪,只是雪化了,化成了溫熱的淚,她輕聲哽咽了許久。她並不知道是為何,可能是因為青年泛紅的眸,也可能是因為那一句揭開她所有偽裝的——『小嫿,同我回家好不好。』
她哽咽著,許久也未停下來。
心中那片雪,化了化,化了化,卻還是輕柔冰涼的一片。
*
莫懷在門外聽見了一切。
他望著前方的公子,猶豫了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反倒是青年先說了話,他垂著眸,聲音很淡:「莫懷,吩咐下去,將商陽的勢力都撤回長安。」
「所有勢力嗎?」莫懷眉心微蹙,難得反駁了一句:「有了帳本,再有一月,我們便能查出——」
青年平淡地打斷了他的話:「所有。」
莫懷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當年公子的父親謝大人被陷害貪污,於鬧市斬首,夫人自縊,全族流放,家破人亡。
其背後有一條完整的關係鏈,追查到最後,線索斷在商陽。
公子這些年培養出的大部分勢力,在幾月前全部都調去了商陽,就是為了儘快查清當年事情的真相。
那本帳本只是經過他手,他並沒有看見帳本中的內容。只是負責帳本的暗衛暗中同他言,再需要一月,依靠帳本就能尋出當年的叛徒了。
可......今日公子同他言,要將商陽的人全都撤回來。
因為什麼,莫懷雖心知肚明,還是忍不住想要反駁一兩句。這些年公子都在為了這件事憂心,如今好不容易尋到了線索,怎可如何草率。
似乎不用回頭,謝欲晚都知曉莫懷的反應。
他沒有同莫懷言很多東西,只是平靜道:「那方帳本是她給我的。」
這裡的『她』是誰,兩人都無需點明。莫懷一怔,卻又用擔憂的眸光望向身前的人。這般拙劣的謊話,公子便是能騙過他,能騙過自己嗎?
即便沒有那方帳本,他們的人也會在商陽一帶尋線索。
一是為了當年的事情;二是為了不讓天子忌憚。即便公子同天子少年情誼,互為知己,但那畢竟是至高皇權,如何容得一點侵犯。公子此時將所有勢力調回長安,那些人必然會聽到風吹草動。
這般,公子前幾個月告假,不參與朝中事務,避開陰家貪污一案,便成了無用功。
莫懷知曉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
隔日,他就聽見了在廢宮中照顧太子的那個老太監暴斃而亡的消息。那老太監,從前是陰皇后身邊的人,後來陰皇后難產而死,老太監就到了東宮照料太子。
太子是他一手照料大的,這話都不過分。
前些日子太子被廢,老太監是明面上唯一一個同太子一起留在廢宮的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