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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欲晚大概明白了。一命抵一命,前面的命的前來求姻緣簽的人的命運,後面的命是住持的性命。住持泄露了那些人還未發生的命運,便會損害自己的性命。
......是在警醒他。
青年沉默片刻,望向一旁的老和尚,止住了腳步:「既如此,為何還要算?」
看著青年淡然卻堅定的臉,老和尚一時間腦中閃過許多人的身影,他的師父,他的師兄,他的師弟,如今的住持。老和尚一時茫然,卻還是在回復過意識後說道:「這是道,是他們的道。」
似乎又想了許久,老和尚覺得自己不適合同謝欲晚這般聰明的人繞關子,否則繞來繞去,最後暈的還是自己。老和尚望向他,適才他也算了一卦。
老和尚斟酌不出言語,最後只能說了一句:「施主,因果有序......若是有時間,去鶴山上面坐坐吧,那裡面有一方亭子,裡面的茶是用雪水煮的,雪水煮雪。」
謝欲晚沒有聽過『鶴山』這個名字,但是在老和尚出口的那一剎那,他似乎就知曉了鶴山就是適才小嫿指的那座山,那座滿是紫色鳶尾花的山峰。
無論如何,他到底還是道了一聲:「多謝。」
老和尚搖搖頭,隨後也不帶路了,轉身向著山林中走去。走到半路的時候,老和尚望向被樹木掩住的天空,看著它由亮轉昏,最後掛滿月亮和星星。
他席地而坐,撥著自己手中的佛珠。
這一聲他懸清只算過兩卦,一卦為死,一卦為生。月光徹底被雲掩住,老和尚慢悠悠倒了下去,身旁的樹枝掉落了兩三根,老和尚就這樣死在這尋常的夜中,在之後的數年中同每一年的落下的樹葉一同腐爛。
膽小怯弱了一輩子的老和尚,送走了自己的師父,送走了自己的師兄,隨後是師弟,最後是師弟收的徒弟,也就是剛剛圓寂的住持。
他看著他們用性命算出一張又一張姻緣簽,仿佛用鈍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割著,皮囊逐漸蒼老,靈魂鮮血淋漓。他不曾明白他們所謂的道,可當他們一一圓寂,他開始茫然,終於有一日他也忍不住算了一卦,是為自己算的,十二卦,卦卦死。
不知為何,知曉結局之後,他反而心放開了些。於是他又抬手算了一卦,為那個曾經他有一面之緣的青年......只見卦象詭譎卻是生。
*
謝欲晚在寺廟中又住了兩日,他獨自走遍了遠山寺的每一處,除了那日老和尚口中的鶴山。下山的時候,那個曾經接待他和姜嫿的人已經成了新一任的住持,似乎一夜之間也蒼老了許多。
下山的時候,莫懷已經在下山處等待了。謝欲晚沒有問什麼,只是聽著莫懷講著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偶爾聽到一處,他會出聲問上一句,大多數時候,他只是沉默不語地聽著。
到了小院,看著近黃昏的天,謝欲晚怔了許久......只有兩日了。兩日後他便要坦白,雖然並不算一切結局的宣判,但這些日的一切卻再不能復現了。
他靜靜思量了許久,最後起身入了廚房。菜稍稍好吃一些,她能不能少生氣一些。他會告訴她,他不是故意的......他的確最開始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後來,他在貪戀。
廚房內燃起煙火,青年低垂著頭,安靜地切著手中的菜。一旁的爐子嗚嗚地響,青年將片好的肉放到一旁,將爐子上的水提下來倒到一旁的盆子中,一時間霧氣繚繞。
淡如雪的煙中,青年垂著眸,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收緊。即便是他自己也看出來了,他在緊張。向來矜貴淡漠的公子,如今低垂著頭在一方小小的廚房中,任由熱霧迷了全身。
橘糖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幅模樣。她一邊上前從謝欲晚手中接過東西,一邊輕聲道:「夠了公子,這道膳食只需要這麼多水,再多便不好了。」
「這樣嗎?」青年的聲音很淡,一時間讓橘糖啞了聲音。她望著面前的公子,手怔了一瞬,腦海中那些畫面又划過。屋內滿是濃郁的雞湯味,她原本已經能夠克制的嘔吐的欲望又開始泛濫,不由直接跑了出去,吐了出來。
廚房內,謝欲晚有些回過神,他望著面前的一盅雞湯,眸中閃過一絲茫然。應該......也沒到聞了便要嘔吐的程度吧?這一份茫然讓他從有些心思重回轉出來,不由望向門外的橘糖,隨後又看了看手中的雞湯。
......
外面,橘糖嘔吐完了,這時一杯水從旁邊遞過來。
她轉身望向莫懷,先漱口,隨後道:「多謝。」
莫懷沉默地望著她:「為何吐,不止這一次,也不止雞湯。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只要是肉,你便吐了。」
橘糖一時啞言,捏緊了木杯,垂下了眸。
莫懷見她這幅模樣,不由將人拉了起來,手直接把在橘糖手腕處。橘糖一怔,看見這般模樣,才知曉莫懷誤會了什麼。她忙搖頭,卻一句話說不出。
......
沉默片刻後,她輕聲道:「我就是一次吃多了肉,然後就這樣了。不想讓你們擔心,我就沒有說......」
莫懷的手指從她的手腕上移開,對於這個說辭,沒有說信或者不信,而是直接讓人出門去請了大夫。大夫很快回來了,對著莫懷和橘糖搖搖頭:「這位姑娘身體沒有不好,不用擔心,日常注意飲食就好。」
聽見如此說,莫懷心安了些。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這個說辭他在公子身上聽見過無數次,可就連公子最近的雪衣上面也沾著淡淡的血跡。莫懷將大夫送出去,回來就看見橘糖在發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