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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隨著太子的眼睛望去,看見了珠簾後一身青衣的青年。青年看著並不大,只是渾身上下都有些冷,看著倒是書卷氣十足,只是任誰看久了,都不會覺得是一個書呆子,因為青年那雙眼平靜而淡然,卻又隱著說不出來的陰鷙。
「先生,您來了。」太子鮮少對人如此恭敬,此時卻是願意親自敬茶。
青年垂著眸:「殿下有禮。」
太子忙搖頭,他知曉自身才能並不能打理好這個國家,身邊必須要有人輔佐。父皇為他定下的人是丞相,但是因為司禮,丞相如今態度不明,他只能另尋人,然後他就尋到了身前這位先生。
聰明絕頂,卻還謙卑。
這位先生一出現,就幫他解決了嶺南那邊的問題,後面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先生的指引下,他做的都十分出色,甚至被父皇誇讚了數次。一次又一次,讓他對這位先生不由恭敬起來。
於陳聽太子說著姜禹在牢獄之中的反應,許久之後,輕聲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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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突然下了雨。
於陳放下手中傘,沉默地走上了茶樓。傘面還在落著雨,於陳安靜地將其放在一旁,隨後敲響了包房的門。
是莫懷開的門,於陳向裡面看,便看見了一身雪衣的青年。他先是走進去,隨後喚了一聲:「謝大人。」
這樣的場景並不是第一次,但是於陳知曉,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於陳望向對面的青年,心中五味雜陳,發生如此多的事情,他再喚不出那聲『謝兄』。回望過去,他只覺得那些歲月如夢,泛著不真實的光華。
青年將一杯熱茶遞到了他身前:「天冷。」
天的確是冷的,雖然是夏日,但不知為何從傍晚開始狂風大作,詭異的風降了溫度,後面又下起了大雨。於陳接過熱茶,輕聲道:「多謝謝大人。」
謝欲晚望向他,他眸中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說道:「日後準備如何。」
於陳怔了許久,隨後苦澀地笑了一笑。他全然沒了在太子面前的模樣,面上露出些許茫然,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於陳猶豫間,終於有了一副曾經少年的模樣:「太子那邊的事情應該暫時告一段落,我按照謝大人吩咐的一一同太子說了,太子如今很信賴我。陳離......陳離的屍體我還沒有安葬,他應該也不願意宿到長安,待到過段時間,替陳離參加完科舉拿到官位之後我再將陳離的屍體送回去。只是......也進不了族墳。」
說道陳離,他眉眼間最後一分少年模樣也消失了。即便是說到最後,於陳也沒有哭,他像是無法再感知到一些情緒了,就像是那部分已經用盡了。
謝欲晚平靜地聽著,沒有對於陳的決定做任何的表達。
於陳說完了所有,最後不知為何還是問出了那一句:「謝大人為何要幫我?」於陳望向對面的青年,其實答案昭然若揭,但是他還是問了這麼一聲。
那日謝兄尋到他,將他父親貪污的一系列證據直接擺到了他身前。他依舊不信,謝兄便帶著他去見了一些被藏的更深的東西,當他目睹了姜家所做的事情,便明白他的父親同那些事情脫離不開。
他的世界崩塌了一瞬,卻還是不解,也不能釋懷。於是謝兄設計讓他入了太子府,一手讓他參與了姜家的事情,直到那個殺手被送到他身前,他終於再也不能逃避。
從始至終,謝兄都沒有說是因為什麼。明明在江南時,謝兄便說了不會再插手後面的事情。他知曉是因為誰,但是他不明白,江南和長安有何差別。
想到這,於陳不由望向對面的青年。
青年正淡淡煮著自己的茶,許久之後,平靜道:「這是她想做的事情,她不希望你走上一條歧路,為此她甚至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冒著危險想要救你出苦海。而我不希望她一番努力落空,你和陳離的事情她應該有所誤會,如若還能相見的話,記得向她解釋。」
謝欲晚抬眸望向於陳。
他很嫉妒。在小嫿心中,於陳是很好很好的人,也是她歡喜的人,所以小嫿願意為了於陳做很多事情,不惜犧牲自己的謀劃,不惜冒著可能的風險,不惜賭上自己的一切。
他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如何愛人。
他一邊酸澀,一邊又覺得似乎比他要虔誠。那時他想,果然同她有關的什麼都是最好的,給別人的愛也是。
可後來他也得到了少女那一份勇敢,她也會哭著奔向他的懷抱同他深陷泥沼。後來他也曾想,會不會他也得了少女的一份眷顧,但是當她為了於陳下意識同他說謊的時候,他便知曉可能有,但是沒有那麼多。
即便他已經滿足,看著看著於陳,他還是會妒忌。那些兩世未嘗過的滋味,如今在他心中不住翻滾,可無論如何翻滾,既然她想,他便不會讓她之所想落空。
他不想少女賭上了自己的一切想要救的於陳最後還是陷入泥沼,所以他拉了於陳一把,他希望她永遠如願。
第一百零七章
在這個雨夜, 月亮都不曾升起來。
故事恍若靜悄悄地落下帷幕,一身雪衣的謝欲晚起了身,柔軟的雪衣因為長時間的坐姿有輕微的褶皺, 但在他邁開步子的時候, 那些褶皺又化為虛無。
他淡著一雙眸, 沒有再看身後的於陳,向著門外走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