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話能聽清楚,但是聽不太懂。
姜嫿也早就習慣了,上一世這些事情,他也不太會避開她。甚至只要她問什麼,哪怕是朝堂的機密之事,他也會淡淡同她講述清楚。
此時她也只是在想。
都來了江南了,明明尚在休假,又有上一世的先機,謝欲晚怎麼還如此忙碌?生病都不能歇息一會嗎。
待到莫懷下去後,房中只有她和謝欲晚兩人。
謝欲晚似乎不太願意同她多言,卻也沒說出讓她走的話。她不明白他的情緒,也就再次嘗試同他聊起橘糖的事情。
「謝欲晚,橘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同她計較了好不好。」
因為他生病,她聲音也下意識放得輕和軟了一些。
青年眼眸半抬,蒼白的手虛虛握了一些,才淡聲道:「回去吧,便同橘糖說,那日是寒蟬不該如此淡薄。她若是怨寒蟬,自己來尋他,別再麻煩你來了。」
姜嫿總覺得這話有一絲怪異,但她還未想出是因為什麼時,就看見青年已經閉上了眼。
「外面的雨停了,姜嫿,走吧。」
他不曾再言一句,似乎這就是個尋常的告別。姜嫿手指一怔,也沒有什麼再留下來的道理。她垂頭,不知為何再說不出什麼有關橘糖的話。
......他病了倒顯得她有些『不近人情』。
她輕聲嘆了口氣,這些日發生的一切,隨著於家的事情,都變得太複雜。今日莫懷同她說的那些,她雖仍舊認為謝欲晚做的是錯的,但也不能如從前一般理直氣壯了。
這是她的問題。
她心中亂得可怕,總感覺有些什麼事情,從一開始就被她遺漏了。就在這時,她垂頭打開了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謝欲晚那雙眸色很淡的眼。
他沒有什麼情緒地,在一片素白的光影之中。
「砰——」
門關上那一瞬,坐在床上的謝欲晚,一口血吐了出來。他淡淡地抹去了唇角的血,沒太在意地向窗邊走去。
他抬起窗,輕關上。
室內呼轉的風,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起適才甦醒時他牽住的那雙手。他眸靜靜閉上,再抬起眸時,已經恢復了一片淡然。
他其實......也沒有很生氣。
姜嫿因為於陳怪罪他,本就是很尋常的事情。細緻想來,也不算是誤會。
他的確一開始就心思不純。
他放任姜嫿同於陳私奔,不過是從一開始便知曉,於陳同她之間,絕無可能。他目的不純,實在也無法再去苛責她的情緒。
他只是在詫異,自己為何會生氣。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的確按照他為她尋好的路,一步步走。
謝欲晚半垂著眸,最後竟然也只能將昨日的一切歸根於『冒犯』。她因為於陳,如此指責他,是冒犯之舉。
他只是,在因為她的『冒犯』生氣。
她若真想留在江南,便留在江南吧。長安那些事情,他去處理,本也一樣。左右,他並不是護不住她。
長久在一處,總會膩的。她能厭了長安,便也能厭了江南。
能厭了他,那也只是一個於陳罷了。
謝欲晚後面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他淡地望著那一扇閉上的窗,恍然間,他看見了前世那場下了七日七夜的大雪。
只是他的記憶中,似乎不止有那一場雪。
他看見了山崖之上盤旋的孤鷹,滿目的雪,和山頂上那一株赤紅的花。他靜靜地望著這些從未在他記憶中出現的事情,想起自他重生之際,便在他心間盤桓的那句話。
世間萬物有其該有的軌跡。
他淡淡垂著眸,恰好莫懷帶著大夫進來。
嗯,這一次換了一個新大夫。
大夫抬起他的手,垂頭靜靜把脈,一刻鐘後,依舊是同之前的大夫一樣的話:「公子,你面色蒼白,但是單從脈象上來看,公子您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是老夫醫術不精......」
謝欲晚沒有什麼情緒,他淡聲道:「莫懷,送大夫出去吧。」
莫懷無奈地請滿眸不解的大夫出門,他望向凳子上的公子,見公子已經翻開了一本書。他眉心微蹙,想不清公子為何能夠如此淡然。
但莫懷也只能望向大夫:「您請。」
大夫摸著鬍子,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喃喃一句:「奇怪事啊。」
莫懷沒有說話,封了厚厚的銀子,將人恭敬送了出去。
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在長安,宮中的太醫太為公子把脈時,也是如此說的。公子自己倒是......一次比一次不在意了。
*
門從外面響了起來。
謝欲晚正在看書,以為是莫懷,輕聲道:「請進。」
一抬頭,就看見了端著一盅粥的姜嫿。推開了門,她將粥端到了他面前,輕聲道:「莫懷說你半日沒有吃東西了,我熬了粥,吃一點嗎?」
沒有等他說話,少女已經勺了一碗粥,放到了他面前。
她眸中情緒平淡,沒什麼情緒。
謝欲晚淡淡望著身前的粥,兩人互相沉默一會後,他拿起了湯勺。
入口的粥柔|軟|滑|膩,他淡淡地用完了一碗。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一瞬間,謝欲晚甚至以為回到了上一世。但其實,即便上一世,他也沒有喝過她熬到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