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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明明只有咫尺之距,可誰沒有再上前一步。他們在黑暗中望著彼此的眼睛,青年冰涼的手滑過她臉上溫熱的淚珠。
少女沒有再退後,只是同祈求一般望著他。
他怔了許久,輕聲說道:「好,我不逼你。」說完這句話,青年垂下了眸,那顆在雪地中始終傲然的青竹,在這一刻落下了被雪染濕的斑駁的葉。
他望著眸中仍舊懷中三分惶恐的少女,什麼都說不出。
只能一遍遍輕聲道:「別哭了。」
他比往日要溫柔許多,卻又帶著一分她聽不懂的悲痛。他望向面前,漆黑裹出少女的輪廓,他眸怔了一瞬。
借著黑暗,她未如往常一般躲避,而是直直地望著他。
他輕啟唇,要說什麼,下一瞬卻又啞了聲。
他還是張了口:「我不逼你,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再想想?」他的聲音很溫柔,即便因為身高的原因他俯視著她,可這番話如何聽,他都才是低頭的那一個。
姜嫿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想的,她還未拒絕,就被他捏住了手。
他沒有直接牽她的手,而是隔著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望著她,身後的絲線一點點扯出血肉,他將一切隱匿在黑暗之中,對著身前的少女溫柔地表達心意。
「寺廟的事情是因為徐宴時而起,幕後真兇是身在廢宮的太子。那日你門前的刺客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的安排,為的是取你的性命。」
姜嫿怔了一瞬,那件事情同徐宴時有關,她心中是有猜測的。但是她從未同太子接觸過,為何太子會如此對她。
青年溫柔的聲音繼續道:「太子是『戲弄』徐宴時的真兇,他安排一切,為的不是取徐宴時的性命,而是用徐宴時同皇宮中那位博弈。雖然太子因為殷家的事情被廢,但是太子暗中培養的勢力,天子其實一直在放縱其成長。」
他同她一點點講清其中的利害:「徐宴時對於天子和太子而言,也只是一顆博弈的棋子。在皇位未定之前,誰都不會取他性命。」
說道這句話時,青年溫柔的聲音止了一瞬。
「但小嫿,你不同。」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一直很輕,此刻也沒有刻意加重。他輕聲道出對她而言殘忍的真相:「對於那些人而言,一個姜府不受寵的庶女,同蜉蝣無異。他們不在意你的生死,這一場針對你的刺殺,對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玩弄』徐宴時所附帶的潦草一筆。」
姜嫿怔怔地望著他,有些驚訝。她有些不知是因為徐宴時,還是因為他。他同平日不太一樣,今日同她說了好多話。
她的眸中映出青年的倒影,夏日的風吹動窗邊的布簾。
似乎已經說了很多,接下來的一句也不過是附帶。青年的聲音又輕了許多:「小嫿,我很怕我護不住你。
他捏著她的手腕的力道鬆了一分。
「我怕你受傷,怕你哭。我安排了寒蟬,安排了晨蓮,可好像還是護不住你。你還是會在船上遇見滿身是血的徐宴時,還是會遇見不懷好意的司禮,暗中還是會有一支箭,對準你的心臟。」
他的手又鬆了一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茫然和無措,他看著她,像是看著兒時那隻護不住的小貓。
只是還是不同的。
對那隻被長老們扔出去的小貓,他唯有憐憫。
可對於身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滿心惶然。
他鬆開了她的手,一雙鳳眸盈著失落。昏暗之中,向來矜貴的青年紅了眸,他望著對面的少女,輕聲乞求道。
「小嫿,我們成婚好不好。」
姜嫿怔了許久,昏暗之中,她看見了青年泛紅的眸。她茫然地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為何有一日能夠在向來清冷矜貴的青年眼中看見......虔誠。
她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他謀求嗎?她想了許久也未想到。
有什麼東西像是冬日的雪,緩緩地在她的心中撕開了一道口。那口很小、很小,但是足夠讓姜嫿遲疑一分。
第六十二章
無月無星, 便是眼眸中的淚光,都是黯淡的。
姜嫿垂下頭,不再望向他。
隨後,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格外地輕:「不好。」
他眸中的雪撕開了她心的一道口, 可雪是冷的, 她的心是熱的。她不要在意心上的這一點雪,那箭向著他去時很可怕,但如若原本是向著她來的,她反而沒有那麼怕了。
她沉默著眼, 向後退了一步。
青年欲牽住她的手一瞬間落空,她望向他, 輕聲道:「夫子, 夜深了。即便如夫子所言,那些人想殺學生。今日夜如此深了, 便是定日子, 也該是隔日了吧。至於司家,學生明白了, 學生不會再同司洛水來往了。」
其實本來她也不準備再同司洛水來往, 只是她不會向身前之人道明。
她唇微啟,許久之後,才輕聲道了一句:「以後也請夫子,在箭向學生而來時, 不要再擋在學生身前。」
「夫子比學生要金貴萬分。」
她並不認為她在這世間無足輕重。
只是若是這個人是謝欲晚,他護了她兩世, 於她而言有無上的恩情。她便是將他同神佛一般供奉也不為過, 如若是她,她願意是那個『輕』。
至於蜉蝣。他言她是那些人心中的蜉蝣, 不過就是因為他們身份尊貴,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