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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國畫裡的人兒。
向楠「啪啪啪」地鼓掌,毫不吝惜她的讚美:「已經很厲害了。」
她又問:「思思,是誰教你的啊?」
這回是程如珩答的:「沒人教她,小孩子記性好,看兩遍就能背了。」
向楠說:「比我厲害,我三四歲那會兒連《靜夜思》都背得磕磕巴巴呢。」
程如珩笑笑,揉了下思思的腦袋,「現在的小孩有手機、電視,接受信息來得直接明了,學東西確實可能快一些。」
向楠問:「程老師,那你呢?」
「我?」程如珩說著,無半分炫耀之意,「我從三歲起,就被我父母要求背《三字經》《論語》《千字文》那些,也不懂其意,死記硬背罷了。」
她「哇」了聲,「好厲害。」
程如珩自嘲地搖搖頭,「小孩大多喜歡玩,我也不例外,所以當年是沒少挨訓的。」
向楠想到第一次上課時,他講到湯顯祖十四歲中進士,「程老師,你都讀到博士了,是真的熱愛吧。」
「算不上。」
風大起來,他的聲音模糊了些,「只是單純覺得我可以學這個,就一直學下去了。」
就像走在路上,你知道這條路平直,前面沒有危險,而左右的分岔路口你不了解,也就不會去嘗試。
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
學中文當老師,就是一件他覺得,不會出大差錯,並且能做得還行的事。
至於「熱愛」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太理想主義太宏偉了。
用在噎埖他身上,大抵是要辜負的。
腳踏不用太費力,方向盤用起來也方便。思思的腿短,踩不到,就趴在扶手邊看風景,還想探出身子,伸手去撥湖水。
程如珩時刻不敢放鬆警惕,見狀,連忙阻止她,「小心別栽下去了。」
把思思撈回來,程如珩又看向對面的向楠,「你呢,為什麼學計算機?」
「說出來你別笑話。」向楠咧嘴一笑,「我嘛,我很庸俗,就是聽說好賺錢。」
程如珩笑了,但不是嘲笑,而是覺得她直率,「人各有志,為財為名為理想,都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已。」
向楠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畢竟,他看起來,就是十分光風霽月的形象,她還怕自己談錢,他覺得太low。
向楠問:「程老師,現在你的生活方式,是你喜歡的嗎?」
「要是能自由選擇怎麼生活,那可太了不起了。」他說,「古人為尋桃花源,病終也未果,《禮記》里嚮往的大同社會迄今未能實現。或者說,很多人都是在將就。」
將就工作,拿那一塊兩塊的薪水,來應付生活開銷、房貸、車貸;
將就學習,在分數容許的範圍內,選個過得去的學校,然後拿畢業證;
將就結婚,對方不一定是最合適或者最愛的,但沒有一輩子的時間耗費在去找那個人;
……
大多如此。
程如珩又淡聲說:「我來祁大後,這裡的待遇不盡如人意,但我還是留下來了,因為我姐姐一家,還有我朋友在這裡,再換也很麻煩。」
向楠消化了會兒他說的,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是,「程老師,有時候看得太通透,會很不快樂的。」
她挺直了腰背,幾乎和他平視,「這樣,你換個角度,把『將就』換成『幸運』。」
程如珩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比如,你收到工資匯款,想到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三萬多,是一種幸運吧,你已經比大多數人好了。」
他含笑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再比如,985高校的全國錄取率才百分之一點幾,拿祁州來說,本科生錄取率百分之五十左右,研究生不到三分之一,博士就更低了,拿到博士學位的你,刷掉了千軍萬馬的人,難道不幸運嗎?當然,也是實力。」
向楠是理科生,她不會像程如珩那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拿數據說話。
「再再比如,我們健康活到二十多歲,沒有經歷重大事故,更是一種幸運了。」
程如珩說:「你是認為,不應該單看自己,而是作比較,簡而概之,就是要知足。」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房子再多,睡覺的地方只要一點點。」
「廣廈千間,夜眠僅需六尺;家財萬貫,日食不過三餐。」
向楠打了個響指,「對,就是這個意思。」
思思在一旁聽著,愣頭愣腦的。
以她的小腦袋瓜子,確實沒辦法想明白。
程如珩笑著搖了搖頭,說:「果然,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我爸媽以前說我整天沒心沒肺,其實也挺好,不是嗎?及時行樂,管他今朝還是,比如今天這麼晴朗,就適合來根冰激凌。」
思思聽到,立即喊道:「冰激凌!」
向楠說:「走,待會姐姐帶你買去!」
程如珩失笑。
半個小時時限到,他們把船開回去,沿原路走出漓湖公園,和謝天躍、朱潔在門口匯合。
附近就有家麥當勞,向楠牽思思去買甜筒。
其他人落在後頭,程如珩手揣著衣兜,看她們蹦蹦跳跳的背影。
謝天躍問他:「這姑娘,你怎麼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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