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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過春節。
次日清早,周屏鎮炊煙陣陣,海姝靠在警車邊吃早飯,是兩個燒麥,一個熱騰騰的桂花蒸糕,程危背著家當跑來,「等久了吧海隊?」
海姝搖頭,「我早飯還沒吃完你就來了,還得讓你等等。」
他們要再去鎮外的玻璃廠老車間,嘗試尋找新的線索。周屏鎮太小了,路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條,小孩放假了,舉著鞭炮滿街亂跑,海姝開得十分吃力,到了鎮的邊緣,才沒那麼打擠。
快到老車間時,海姝看見迎面開來一輛麵包車,那個方向只能是從老車間過來。可誰這一大早去老車間?
海姝立即將方向盤一打,擋住了麵包車的去路。海姝解開安全帶下車,對程危說:「我下去看看。」
「海隊你小心啊。」
「我有數。」
就在海姝下車時,麵包車駕駛座一側的門也打開了,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人下車,踟躕著向警車方向看來。
海姝第一眼就覺得對方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個在玻璃廠工作的文員。上次她去廠里調查萬澤宇和袁衷,遇到過他和他那當檢驗員的妻子。更早之前,在薰香腸臘肉的林子,她也見過這對「模範夫婦」。
「你好。」男人走過來,眉心輕微皺著,顯出幾分忐忑,「我們要回鎮裡,請問有什麼事?」
海姝的視線越過他,穿過麵包車的擋風玻璃,看到一個抻著脖子張望的女人,也很眼熟,正是男人的妻子。
「你們這是……」海姝下巴朝遠處揚了揚,「去老車間?」
男人侷促地點頭,沒有看海姝,「我們過去,有,有點事。」
海姝問:「什麼事啊?老車間早就沒用了吧。」
男人回頭看向麵包車,似乎在向女人求助。女人也下了車,緊步跑來,「領導,你好。」
她好像比丈夫擅長社交一點,至少臉上擠出了笑容。
海姝打量他們片刻,「我不是什麼領導,我叫海姝,我們在玻璃廠見過。」
女人接連點頭,「是是,海警官,我們要回鎮,你這車這麼攔著,我們過不去,能不能挪一下?」
海姝說:「沒問題,但我想知道你們這一大清早去老車間幹什麼?你們肯定聽說過,那兒是個犯罪現場吧?」
女人說:「知道知道,我們不是去搗亂的,只是這不是馬上過年了嗎?我們去給祖宗燒紙。」
海姝:「燒紙?在老車間?」
女人尷尬地看了男人一眼,「是的,這我們家的老習慣了,老車間沒人,燒紙清靜。在其他地方燒,還要搶地盤。以前他們都在林子裡燒,現在不敢去林子了,就在鎮裡燒,更擠。」
海姝:「你們一直在老車間燒?」
女人:「不行的話,我們明年就不去燒了。」說完,女人還回車裡拿出裝紙錢蠟燭的簍子,以證明他們真的是去燒紙。
海姝將車挪開,女人道了很多聲謝。麵包車緩緩駛離,海姝在後視鏡中看著它逐漸變小,眉心皺起。
程危說:「他們有問題?」
海姝將車發動起來,腦里一時有些亂,「我不知道。過年來燒紙,找個遠離人煙的地方,說合理也合理。這對夫婦聽說本來就不怎麼和人打交道。但這個時間點……」
她無法不放任思維延伸,老車間剛修建時就發現過人骨,前不久萬澤宇在這裡殺死了袁衷。那夫妻倆現在跑來燒紙,他們只是燒紙嗎?還是有別的企圖?
快到老車間時,海姝下車,打算走過去,觀察一下沿途,程危換到駕駛座開車。
清晨的風很冷,空氣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火味,海姝沿著車輪印向前走,看見老車間東南面的外牆下方,插著幾根已經熄滅的蠟燭,地上有一堆燒成灰燼的紙錢。
那對夫婦確實是來燒紙。
海姝蹲在蠟燭邊,心裡的疑惑卻並沒有消失。燒紙的話,基本都是在晚上,他們現在回去,那麼燒紙的時候天還沒亮,倒也說得過去,但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再者,這裡剛發生過命案,他們只是普通的工廠工人,就不害怕嗎?
男人的視線躲閃得很厲害,他們很不情願此時遇到自己?那他們又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案子還未偵破,警察隨時會出現時,來這兒燒紙?
程危停好車,和海姝會和。海姝問:「這種燒剩下的東西,大概什麼時候會消失?」
程危說:「灰燼半個多月就被土壤吸收了,這裡又是野外,大雨一下,春夏植物一長,時間更快。但蠟燭如果沒人清理,過幾年都還在。」
海姝看向四周,沒有蠟燭的痕跡,上次來勘查,也沒有發現蠟燭。
「那他們有可能在撒謊。」海姝說:「每年都來燒紙的話,以前的蠟燭呢?」
程危想了想,「也許下一次來時,會帶走上一次來用過的蠟燭?就我老家的習慣,人們燒紙都會有個固定的地方,如果那兒還放著以前的蠟燭,肯定得拿掉,才能插新的。」
海姝說:「也對。」
暫時放下那對舉止古怪的夫婦,海姝和程危分頭行動,再次對老車間進行勘察。老舊的鍋爐、其他設備已經完全不能使用了,它的熊熊烈火中,曾經吞沒過不知名的生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