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她最放鬆的時候就是萬澤宇不在周屏鎮時,當然,萬澤宇也不是總是對她很糟糕,他會時不時給她帶點外面的禮物。但是萬澤宇心情不好時,就要把她帶入地獄中——母子倆關起門來,萬澤宇一遍又一遍地講那個雨夜的故事。
故事裡,萬家兄弟死了一萬次。故事外,他用語言將劉瓊凌遲。
「他在報復我抽他的那些鞭子,他恨我,恨所有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劉瓊喃喃道:「但他又不想殺死我,看著我這個為虎作倀的人被折磨,他才感到快樂。」
海姝和溫敘對視一眼,短時間內消化著巨量而殘忍的信息。海姝定了定心神,繼續問:「萬澤宇親口說,是袁衷幫他殺死萬家勇?」
劉瓊木然地點頭,「他說了,說了很多次,他還說,袁衷是個纏著他的幽靈。」
連上了,萬澤宇對袁衷動手的動機ЅℰℕᏇᎯℕ,還有袁衷在玻璃廠被關照的原因。海姝頭腦迅速運轉,邏輯鏈正在一條條扣上。萬澤宇利用了袁衷,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是袁衷也死在車禍中。但袁衷運氣好,不僅撿回一條性命,大雨還衝掉了他們出現過的痕跡。
從此袁衷便與萬澤宇成了利益共同體,萬澤宇暗中打點,以保證袁衷即便曠工也不被辭退。兩人的交際避著所有人,看上去完全不熟,他們相安無事了很多年,但以萬澤宇的性格,不可能真的放下袁衷。
他的初衷就是讓袁衷死,袁衷活著,他就不可能安寧。而袁衷似乎向他討要過更多的好處,也清楚自己正在激怒他……
那個晚上,在老車間裡,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海姝猛然拉回思路,緊皺起眉,可是這樣一來,殺死萬澤宇的兇手仍舊沒有浮出水面。
溫敘問:「萬澤宇還給你說過什麼嗎?除了萬家勇萬長貴,他還殺了誰?」
劉瓊說:「還有一個女孩,我們鎮出去的,在市里讀書,叫,叫……」
她想不起來了,但海姝和溫敘都知道,那是許巧。
溫敘再問:「還有呢?」
劉瓊搖頭,「不知道了。」
溫敘說:「那你再想想,誰有可能殺害他?」
劉瓊再次哆嗦,「是報應!他爸和叔害了姓羅的一家,他們變成鬼,來要他的命啊!那個林子,那個林子不就是給采妹安魂的地方嗎?羅家要讓萬家斷子絕孫啊!」
說完這句話,劉瓊情緒失控,問詢進行不下去。
離開醫院,周屏鎮飄起了雨夾雪,溫敘嫌冷,跺著腳鑽進車裡,趕緊打開空調。海姝也跟著上車,盯著窗外出神。
溫敘笑道:「刑偵一隊這次出動效率真高,自己的案子還懸著,陳年舊案破了幾樁。」
海姝轉過臉,「這是好話還是壞話啊?」
「我發誓不是陰陽怪氣,是陳述事實。」溫敘掰著指頭數起來,「許巧還沒找到,但嫌疑人已經認罪。至於采妹和她女兒被淹死、羅家滅門、萬家兄弟的車禍,暫時只有劉瓊的口供。」
海姝嘆氣,「回頭把這幾樁案子匯報一下,我們能做的不多。」
溫敘點頭。就算劉瓊所言屬實,這些案子也很難進一步調查了,嫌疑人已經死去。刑偵一隊的重點,仍舊是找到萬澤宇遇害的真相。
「你知道剛才我覺得有些意外的是什麼嗎?」溫敘說。
海姝:「嗯?」
溫敘:「萬澤宇對劉瓊說設計製造車禍的過程,可以說是對劉瓊的威脅——你必須對我溫順,如果你像萬家勇一樣要求我,你的下場將和他一樣。但他居然也跟劉瓊說了殺害許巧的事。許巧和劉瓊,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海姝想了會兒,「萬澤宇的心理,可能不完全是威脅吧。起初他向劉瓊講述車禍肯定是威脅,但在一遍遍的講述中,他顯然得到了炫耀的快樂。這種快樂他只能和劉瓊分享,她的恐懼、戰慄都給了他等同於殺人的快.感。所以在殺掉許巧後,他也忍不住向劉瓊傾述。他很清楚,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劉瓊一個人絕對不會泄露他的秘密。」
溫敘說:「那這就麻煩了。」
海姝蹙眉,也想到了這一點,「按照這種思路,萬澤宇會告訴劉瓊他每一次作惡,但是劉瓊知道他犯下的殺人罪行,只有這兩條。劉瓊想不到任何會復仇的『活人』,只能歸結於鬼神。」
溫敘說:「但細想的話,采妹、萬家兄弟、羅家、萬澤宇,又成了一個復仇的環。劉瓊會這麼想,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羅家害死采妹,萬家兄弟滅門羅家,周屏鎮的百姓卻認為這是冤魂作祟,在林子裡用熏桶擺陣安魂,現在萬家兄弟的兒子死在所謂的安魂陣中,這不是復仇是什麼?」
海姝說:「你的意思是,羅家還有人活著?」
溫敘將車發動起來,「這只是沒有根據的猜測,我只是個法醫,可以狂想,但不負責求證。」
須臾,海姝說:「也算是一條奇特的思路。」
溫敘:「哦,那我們海隊不奇特的思路是什麼?說來給本法醫聽聽?」
海姝:「很簡單,也是我早就想過的思路——萬澤宇和袁衷被肢解、熏桶,所有這些都是障眼法,第一層是讓警方誤認為兩起案子是同一人所為,這一層我們已經破開了,第二層則是讓我們認為是復仇,畢竟那種儀式感和殘忍程度,不是復仇才怪。只要我們這樣去追,兇手就能隱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