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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雨滴從空中落下,還不到日落的時間, 天就像黑了一樣,空氣中醞釀著無形的不安。謝驚嶼攤開手,手掌積蓄起一汪小小的雨滴。
他轉過身,朝兒童樂園的出口走了幾步,猝然停下腳步。
風雨的聲音遮蓋住了某些細微的響動,但有些人此時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被另一些人注意到。
謝驚嶼回頭,視線來回掃動,經過車棚最深處的黑暗,轉移到它後方那一塊稍微明亮,卻很不起眼的地方。一個淺淡的影子出現,有人在那裡。
謝驚嶼不動,影子也不動,雨水也不能驅使他們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須臾,笑聲從影子的右邊傳來,影子的主人也終於暴露在謝驚嶼面前。
高明雀。
如果不是剛才的笑聲,單從她的扮相來看,很難認出是個女人。她不再打扮成精英律師的樣子,一身黑色戶外服,戴著黑色的口罩,打濕的頭髮擋住眼睛,整個人比這陰天還要陰沉,比這雨霧還要潮濕,像是從某個布滿苔蘚毒菌的地方生長了出來,是那些見不得光的具象。
謝驚嶼平靜地說:「黃雨嘉。」
高明雀眉心微微一皺,也許是對這個稱呼感到不悅。接著,她拉下了兜帽,將頭髮往後一捋。
「謝宇,我還以為你不會上這兒來了。」
謝驚嶼說:「如果我一直不來,你打算上哪兒去堵我?」
高明雀冷笑,「總會有地方。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撲向我,不是站在特勤的角度,而是你謝宇自己的角度。」說著,高明雀環視四周,深呼吸,仿佛在享受著這蒙蒙的水霧,不久,她視線調轉,蛇一樣勾向謝驚嶼,「這個世界上,最恨那個兇手的,就是我們兩人。」
謝驚嶼瞳孔蒙上一層陰翳。這個女人從小到大,就讓他厭惡。
高明雀退入車棚中,擋住雨水,對這裡很熟的樣子,「我也來過這裡,而且我遇到過你和謝小龍。」
謝驚嶼對此毫無印象。這個兒童樂園規模不大,市中心有更好的遊樂園、科技園,黃雨嘉去那些地方更有可能。
高明雀注視著謝驚嶼,低哼一聲,「不相信?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等你?就這個車棚,謝小龍帶你一連開了好幾把。」
謝驚嶼揶揄道:「你跑這兒做人類觀察來了?」
高明雀臉色稍沉,「我一個人來,你們讓我很驚訝,以至於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驚訝?」
「一個低微的送奶工,居然可以帶著撿來的孤兒坐了一遍又一遍碰碰車。」
車棚里仿佛還迴蕩著小時候的叫聲,但開碰碰車的男孩已經長大了,和謝小龍一樣打上了特勤的烙印,這些挑釁的話無法再傷害他分毫。
「一個高貴的廠長公主這麼可憐的嗎?」謝驚嶼說:「一個人來樂園不說,連碰碰車都不能自己坐?無不無聊啊你,看都能看這麼久?」
高明雀沉默幾秒,「我不敢坐,賣票的也不可能賣給我。」
她沒有再往下說,但謝驚嶼想象得出是為什麼。這項目雖然安全,但小孩沒有監護人還是有可能出事,所以獨自前來的黃雨嘉只能看著。至於她為什麼一個人來,那自然是……她的父母看不上這種地方。
他們是陽春白雪,這裡卻是下里巴人的樂園。
高明雀摘下口罩,將上衣的拉鏈往上撥了撥,「不說這些了,我找你有正事。」
謝驚嶼只是盯著她,沒出聲。
高明雀道:「我直說了吧,我要離開杞雲市,需要你幫忙。」
謝驚嶼諷刺道:「你還真自信。」
「你知道桑切斯在哪裡嗎?」高明雀反問道。
謝驚嶼說:「你連杞雲市都出不去,你還能知道?」
高明雀說:「跟你撒謊沒什麼意義,我確實不知道,但你找不到一個人比我更了解他。那位海警官想必已經推理出我和桑切斯的關係來了,我『死亡』後就跟著他,繼承他的思想,他的偏執,只要我離開杞雲市,我就有辦法找到他。」
謝驚嶼沒說話,似乎是在嗅探高明雀話中的陷阱。
高明雀也沒急著往下說,彼此都安靜了一會兒。高明雀又道:「我要提醒你,桑切斯真正的祖國是M國,那地方是什麼情況,你很清楚。他在動盪中長大,非法入境離境,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你們現在找不到他,時間耽誤下去,他一出境,你們再想抓住他,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謝驚嶼說:「那你猜,他現在在哪裡?」
高明雀笑了,「我為什麼現在就告訴你?」
謝驚嶼右手伸向後腰,高明雀立即舉起雙手,卻絲毫沒有懼怕的樣子,「你想清楚了嗎?要在這裡緝拿我?二十年前的真相對你來說不重要了嗎?」
兩人在雨中無聲地對峙,在雨即將模糊他們的身形時,謝驚嶼將槍收了回去。
高明雀眼珠轉動,折射出一抹暗光。
灰涌市和杞雲市的警情在公安部匯總,荀蘇蘇作為當年在灰涌市立下功勞的功勳隊長,也有資格查閱細節。她此時不在首都,而是在濱叢市。前不久海姝和謝驚嶼協助濱叢市警方偵破的案子很有代表性,她被派來做收尾和研究的工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