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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姝的拳頭逐漸緊握,當時她心思都在案子上,面對榮敬反常的關懷,只是稍微詫異了會兒,此時細想,就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
榮敬為什麼在那時打電話來,還故作關心?真相清楚得令人膽寒——榮敬對犯罪事實很清楚,而且知道她在查劉布泉,爆炸發生,劉布泉死了,榮敬那通電話不是作為母親來關心她,而是試探她的反應,甚至可能刺探情報。
海姝的掌心已經有了冷汗,寒心並未占據多少,更多的是擔心這通電話的後果。如果她是調查的一方,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時間點。劉布泉剛死,你家裡人就給你打電話,你們交流了什麼?
對一名清白的刑警來說,最被動最無奈的就是陷入自證泥潭。海姝深深吸氣,拼命將焦躁感壓下去。
剛到灰涌市,還未到達市局,海姝手機響了,一看號碼,海姝心跳頓時拉到峰值。榮敬居然在這個時候又打來電話!
身邊有刑偵支隊的同事,海姝刻意在接通前示意他們,來電的是榮敬。她並不希望任何人聽到這通電話,來自家庭的一切仿佛都是戳在她身上的暗器。可是她是刑警,她知道自己肩負的東西,這通電話也必須被聽到。
海姝稍稍鎮定,接起電話,但她沒有出聲,那邊很警惕,或許是對她沒有出聲感到意外,也沉默著不說話。海姝聽得見對方急促的呼吸聲。
「姝姝?」榮敬終於忍不住開口,「是你嗎?」
海姝說:「媽,什麼事?」
榮敬很著急,也很緊張,「那個,那個我想跟你說個事,你,你現在方便嗎?」
海姝說:「方便的,媽,你說。」
榮敬的語速突然變得很快,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就是,就是我和你汪叔叔這邊最近可能出了點事,警察好像在查我們了,說不定會連累到你。你汪叔叔還不讓我告訴你,但我思來想去,這不能瞞著你啊!」
海姝的心一寸一寸往下落,語氣仍舊沉著,「沒事,媽,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們查的那個劉布泉,其實,其實我們和他也有關係。」榮敬忐忑不安地說,她和汪健這幾年在G國打拼,本來過得很不錯,但從去年開始,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他們就開始謀求新的路子。今年年初,有人找到他們,說他們可以向國內供貨,渠道和資金都不必擔心,已經有一條成熟的產業鏈。
這生意說白了就是協助走.私和洗.錢,榮敬起初不願意做,普通走.私還好,她擔心萬一被人坑,一不小心碰上毒.品怎麼辦?但自家的正當生意接連虧損,再這麼下去,他們別說不能維持現在的生活,最後可能只能回國。
汪健替她做了決定——就冒這個險!
汪健安慰她:「我們有什麼好怕的?我們在G國,就算出了事,警察能過來抓我們嗎?放心吧,出事的只可能是國內那幫人。」
榮敬不住搖頭,「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姝姝是警察,要是警方查到我們有問題,她會被連累!」
汪健沉默了會兒,只說:「我會小心的。姝姝……她也會理解我們。」
海姝腦海中浮現出汪健的模樣,這是個外表不如父親的人,但他比父親溫柔,會下廚,家裡的清潔幾乎都是他來做,而且務實,很會賺錢。
父母雙雙出軌,甚至說不清誰前誰後,小時候的海姝有時都不知道自己更應該恨誰。她曾經那樣黏父母,他們離婚之後,她變得和誰也不親,豎起一道屏障,將自己與他們隔離開來。這樣她才能心平氣和地與母親、繼父一同生活,假裝不在意這個新的家庭和她沒有多少關係。
她對汪健了解不深,單從當丈夫、當父親來說,他其實比她的親生父親更稱職,甚至給她輔導過兩三次作業。此時聽到榮敬說起他那句「姝姝會理解我們」,簡直不知該作何感想。
榮敬還在心急忙慌地說著,不斷道歉,又不斷為自己開脫,說到最後甚至帶上了哭腔。
「我們也是真的沒辦法了,姝姝,你千萬不要怪我們。你看這樣行不行?真出事了,你就別當警察了,你到我們這裡來,我們什麼都給你安排好了!」
海姝胃中開始翻騰,想要嘔吐,但是她從昨晚到今天,心事重重,沒能吃得下飯,此時什麼都吐不出來。
「媽,我知道了,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她知道自己應該再問榮敬幾個問題,但是她忽然被一種無力的感覺所包圍,什麼都不想再說,也不想聽榮敬說。
她以前以為早就將親情看得很淡,不管榮敬和汪健做了什麼,她都能夠從容應付,但是現在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威脅到了她必須偵破的案子、她的職業生涯,榮敬還讓她不要怪自己,還要幫她出國?
這是什麼「幫」?說出這種話,榮敬自己不覺得可笑嗎?從小到大,榮敬就沒有真正了解過她,不知道她缺少的是什麼,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直到現在,還試圖用錢來解決根本解決不了的問題。
她和她的母親,走到這一步,已經無話可說了。
同事在一旁聽著,也不知道該作何言語。車裡安靜了一會兒,同事說:「海隊,我會向上級客觀說明情況,這事你也別太難過。人是社會動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連累、連累別人,躲不開的,也不是你的錯,我們來積極解決就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