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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明白當年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他搜索龜白村賞花節的信息,親自來到龜白村,和已經傻掉的劉興見面——那時他不知道劉興是裝傻,劉興也不可能認出長大後的他。他沒有任何證據,但當無數零碎的線索匯集到他的面前,已經足夠他還原家人的遭遇。
他悔不當初,痛恨自己的軟弱和貪婪。他想: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麼?
那篇署名「小斯」的文章其實是他推測出真相後就憤而寫成的,但他一直沒有發表。身為刑警,他很清楚沒有證據,就無法給劉布泉定罪。
冷靜之後,他開始思考別的路。他最希望的就是龜白村能發生一起轟動的案子,自己隨刑偵一隊一起前往,盡力將調查引到賞花節、失蹤的三戶身上。今年,龜白村真的發生了命案,而且是非常詭異的命案,嫌疑人竟然是劉興。
他明白自己的機會到了。
可是案件調查幾經波折,越是深入他越是絕望,因為現今完全找不到劉布泉作案的證據了,除非讓劉布泉自己開口承認。
但劉布泉又怎麼會認?
連日來的焦灼狀態,終於讓他腦子裡的弦崩斷了。他不再尋求法律來懲罰劉布泉,他只想讓世人知道龜白村賞花節背後的冤魂。法律無法審判劉布泉,那就讓道德來,讓人們的口誅筆伐來。
他也抱有最後一絲希望——也許在公眾的監督下,警方真的能取得決定性的線索?
海姝很久沒說話,為程危感到遺憾,她很想說:你還是太心急了。
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不是程危,她無法要求一個精神被良心、失敗反覆折磨的人始終保持理性。況且,程危已經為可能出現的後果做好了準備。
「以後應該不能給你當痕檢師了。」程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是我共事過的最好的刑警,可惜不能和你多合作幾年。」
天色漸漸黑下去,再不下山,路就很難走了,海姝一邊往下走一邊說了李雲婷的事,程危和李雲婷不熟,得知她就是豐城安娜,震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海姝問:「後悔嗎?」
程危搖搖頭,「就是覺得對不起我的養父母,他們看到我成為警察,很為我高興。其實我這個性子,根本不適合做警察。是我養母和姐姐,她們很崇拜警察。她們會為我難過。我得到了不該屬於我的人生,現在該還回去了。」
海姝回頭,看著程危,「但痕檢師程危,不就是你奮鬥來的人生嗎?它屬於你,不屬於別人。」
程危怔了怔,「謝謝你,海隊。」
一時無人再說話,最後一抹晚霞即將消失在天際,忽然,山下像是放起了慢鏡頭,一個近似晚霞的光點在下方猛然膨脹,隨著一聲巨響,燒成了一片火海。
有如晚霞平地升起,肆無忌憚地將盛春的傍晚燒灼成血紅的色彩。
海姝和程危看著山下的村子,頓時都失去反應。程危臉上滑下冷汗,訝異道:「那是……」
海姝悚然驚醒,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下奔去。
越接近山腳,迎面吹來的風就越是灼人,裹挾著嗆人的飛灰,海姝瞳孔中倒映著旺盛的火海,火海中的人像是在巨浪中掙扎,慘叫和驚呼充斥著整座村莊。
遠處,消防車的長鳴呼嘯而至,慌亂的村民提著桶、水管沖向燃燒得最猛烈的地方,民警的指揮沒有太多章法,送過去的水杯水車薪。
進入村口後,海姝心臟劇烈跳動,站定喘了幾口氣,撐著向火海走去。這時她才看清楚,發生爆炸的似乎是劉布泉家的院子。
但是那裡為什麼會爆炸?
劉布泉現在正處在警方的監視中,他不能外出,外面還有警員執勤,可以說是整個龜白村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在劉家附近的警員,海姝心頭被狠狠揪了一下,加快步子趕過去。
隋星一臉黢黑地擋在群眾面前,大聲將他們趕到安全線以外。火光在她背後騰起,火舌幾乎要將她捲入腹中。
「隋星!」海姝奔了過去。在來的路上,她不斷給隋星打電話,但都打不通,此時看到隋星,一塊石頭總算暫時落地。
隋星焦急道:「海隊!程危呢?」
周圍太嘈雜,海姝不得不用最大的聲量道:「找到了!已經跟我一起下山!這怎麼回事?傷了多少人?」
隋星臉色暗淡下來,「是李雲婷。」
此時,消防車終於趕到,高壓水柱刺向烈火,穿著防護服的消防員沖入火海。血一樣的火光中,海姝看到了一輛車的影子,那已經不能叫做車了,爆炸和燃燒讓它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骨架。
火海正在縮小,外圍是一圈浮起白色的水蒸氣,夜色在它外面,逐漸將那駭人的地獄吞噬。一具具被燒焦的屍體、一段段被炸爛的殘肢被抬出來,觸目驚心。
有的居民開始哭泣、咒罵,「劉村長」的呼喊響徹夜空。
到了凌晨,火焰才徹底被撲滅,排爆專家確認,現場除了爆炸的那一枚,已經沒有其他炸.彈。
警方一共找到了七名死者,其中一名是民警。另有三名村民和八位民警受傷。
死者中包括劉布泉和李雲婷。
凌晨3點,派出所氣氛壓抑到極點,傷者已經全部被送到醫院,而起火的直接原因也已經清楚呈現在海姝面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