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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個十字路口,旁邊就是公交站。
一隻虎斑短毛貓站在車站的雨蓬下,看見許知意過來,向前踱了幾步,仰頭喵了一聲。
這貓長得很像她以前認識的一隻。
小貓一身黃棕色條紋,四爪和肚皮雪白,脖子上掛著個金屬小圓牌,小肚子鼓溜溜,明顯是吃飽喝足出來消化食,攔路打劫,想打劫一個摸摸。
小貓有家,人卻沒有。
許知意脖子上肩膀上手上都是東西,掛得像棵繽紛的聖誕樹,實在騰不出手來摸它,只得也對它喵了一聲,也不知道它理解了沒有。
小貓打劫未遂,旗幟似地高舉著尾巴,遺憾地蹭了蹭她的腿,踱出雨蓬,沿著人行道拐了個彎,不見了。
許知意螞蟻搬家一樣,冒著小雨,把行李一趟趟挪到公交站的雨蓬下,才在金屬長椅上坐下,喘了口氣。
手機屏幕上,仍然只有她發出去的一行字。
【姐,你睡了嗎?二房東讓我今晚搬家,沒地方去,能先把東西放在你那邊嗎?】
沒人回復。
許知意的姐姐,許從心,移民澳洲十幾年,早就落地生根,結婚,住得離這裡不太遠。
不過許知意發消息時已經十一點多,她家有兩個學齡的小孩,一家人每天鳥一樣早睡早起,這會兒大概已經睡熟了。
幾個關係好的同學也都沒回復,正是開學季,兵荒馬亂的時候,大家都忙。
如果只是許知意自己,從這裡坐二十分鐘車,就有一家背包旅社,價格不算貴,五人的女生寢四十刀一個床位,再說實在不行,也能去學校圖書館隨便混一晚上。
可是她不是,還帶著這滿滿一地雜貨攤似的行李,沒法處理。
半夜兩點,下著雨,帶著行李坐在路邊,就有點情緒上頭。
可哭是一件奢侈的事。
當沒有人可以對著哭的時候,它就沒用,消耗能量,還浪費時間。
許知意低下頭,上網搜索行李寄存的GG,一個一個打過去,然而時間太晚,沒一個電話能打得通。
明早就有課,總不能這樣在公交車站坐一晚上。
雨絲被風帶得飄飄灑灑,四處紛飛,許知意打了個寒戰,把攤了一地的東西都往裡挪了挪。
有車子在車站前一個急剎。
是輛搖搖晃晃,底盤像裝了彈簧一樣的大公交。
這裡的公交車平時開得如同瘋狗,過站點時嗖地竄過去,只有招手才會停。
許知意並沒有招過手,納悶地抬起頭。
夜間的公交車亮著燈,車廂里,一排排包著藍花絨布的座椅全空著,沒有乘客,司機留著茂盛的鬍子,長得像上了年歲的宇宙最強水管工馬力歐。
司機大叔打開前門,熱情洋溢,帶著濃重含糊的澳洲口音,問她:「你要去哪?」
許知意怔了怔。
大叔大鬍子上的眼睛彎出笑意,莊嚴地坐在駕駛位上,又問了一遍:「你想去哪?上來,我送你去。」
聽著就像是她想去什麼地方,他就能把她送到什麼地方。
許知意狼狽了一晚上,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好意,忽然鼻頭髮酸。
她搖搖頭:「我不去哪,我正在等人。」
「真的不用幫忙?你確定?」司機大叔說,「這麼晚了,你等的人可能不會來了,別繼續等了,夜裡在外面不安全。」
許知意點點頭,大叔這才發動公交車,飛馳而去。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不遠處傳來輕輕的喵的一聲。
許知意現在有手了,站起來,打算去看看小貓。
一拐過路口,就看見那隻小虎斑貓趴在一戶人家前院的紅磚矮牆上,一大排修剪整齊的梔子樹牆下。
它面前站著一個男人。
他很高,穿著一件半長的深色外套,因為下雨,衣領豎著,遮著大半臉頰,手抄在口袋裡,正在低頭看貓。
老房子鑲著彩色玻璃的花窗里透出燈光,照在他臉上,高挺的鼻樑落下陰影,眼睛藏在分明的眉骨下,掩著濃睫。
許知意的心臟瞬間停跳。
這個人,好像寒商。
他把手從口袋裡伸出來,用拇指輕輕捋了捋小貓的腦門。
他開口,說的是英文,離得有一段距離,隱隱約約的,許知意聽不太清楚。
他好像在說:「小可憐。」
小貓得償所願,揚起腦袋。
許知意呆了兩秒,不敢再看,火速往後退,飛快地回到公交車站,躲到白亮到晃得人眼花的大燈箱後面,
這人長得真的很像寒商。
尤其是那種萬事萬物都不太放在眼裡的特殊神情。
像,又不太像,跟寒商相比,他個子更高,肩也更寬。
不過畢竟已經六年了。
這些年,許知意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重新遇到寒商的場景,無論在哪一種場景里,她都畫著全妝,穿著最合體的衣服,光鮮無比,功成名就,在丁達爾效應的背景中噌噌放光。
絕對不是現在。
從昨天上飛機到現在,二十多個小時了,臉都沒洗過,頭髮早就在座椅上蹭得亂成鳥窩,腳邊咧開嘴的大塑膠袋裡還裝著半舊的電飯鍋,噌噌放光的只有身旁公交站的GG牌。
許知意拉了拉頭上的兜帽,又用頭髮遮住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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