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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詹敘自小跟著他,豈會怕他?仍是抬著下巴,一臉無畏地回望過去。
裴行時沉默片刻,到底還是走了過來。
詹敘看他終於坐到椅子上了,心裡鬆了口氣,臉上也跟著浮現了一點笑意,他忙把筷子遞了過去,又想給人倒酒。
「不用。」
裴行時一手端著面碗一手握著筷子,悶聲吃著,沒讓詹敘給他倒酒。
他這些年一直滴酒不沾,年裡年節都是一樣的。
詹敘便也沒堅持,重新把酒壺放了回去。
本來還想就著先前常山說的話跟國公爺再說幾句,他跟常山一個想法,希望他們父子倆能早日和好,他們看著高興,老太爺恐怕也能放心些。
可他兩片嘴唇微張。
話還沒說出口,就冷不丁聽到主子先說話了:「啞叔現在人在哪?」
「啞叔?」
太久沒聽到這個稱呼,詹敘不由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回道:「應該就在香山吧,他這些年不是一直在山腳下守著夫人的墓嗎?」說罷,詹敘低頭看向裴行時,「您要見他?」
「嗯。」
裴行時依舊低著頭。
詹敘看不到他的臉色,只能問:「那我明日讓啞叔來見您?」
「不用。」
裴行時說:「我親自去。」
詹敘聽到這話也沒多想,反正國公爺本就是為了夫人回來的,早啊晚啊的,什麼時候去都一樣。
「那明日屬下多拿些吃的陪您一道去。」他說著也笑了起來:「我也好久沒見啞叔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怎麼樣了?」
啞叔並不是裴家的人,而是夫人帶進府里的。
可要說起來,他也算不上崔家的人。
啞叔以前是在江湖上混的,聽說還是一位排行榜上的大俠,可惜被自己的親近之人所害,不僅眼睛瞎了一隻,就連喉嚨也被毒啞了。
他最窘迫的時候,正好遇見夫人。
夫人見他可憐,就給了吃的和銀子。
當時夫人名滿京城,難免有嫉妒她的女子,有次踏春,便有一位與夫人身份差不多的女子因嫉妒夫人而故意害她的馬發了狂。那時主子正跟著老太爺在外面打仗,夫人身邊的護衛一時又被其他人困住,危難時刻,正是這位啞叔救下了夫人。
之後啞叔就跟在了夫人身邊。
就連後來夫人嫁進裴家也一直帶著啞叔。
等夫人去世之後,啞叔就自請到香山成為了夫人的守墓人,這麼多年,他一直都一個人待在香山那邊,也就只有主子每年去的時候才會見他一面。
他都不一定能見到。
他心裡想著明日看見啞叔,正好跟他討教討教功夫,未想卻聽主子說道:「不必,我自己去。」
詹敘皺眉。
但回想從前每年國公爺都要在夫人墓前待好幾天,也就作罷了,只說:「那我明早讓廚房準備好吃的。」
這次裴行時倒是沒拒絕。
還說了一句:「讓廚房多做些甜點。」
知曉這是給夫人準備的,詹敘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忙恭聲應是。
之後主僕倆未再多言。
等裴行時吃完,詹敘就拿著東西下去了。
而裴行時在他走後,也未立刻歇息,他繼續把架子上的東西一一擦拭乾淨,而後拿著屬於崔瑤的那個陶瓷娃娃眺望窗外,他滿是粗糲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陶瓷娃娃,臉上的表情在黑夜裡顯得十分沉鬱複雜。
……
翌日清晨。
裴行昭從梓蘭的床上醒來之後就聽說了裴行時回來的事。
當下他的臉色就變得奇差無比。
彼時他正站在床前,由梓蘭的貼身丫鬟涼月替他穿衣服,冷不丁聽到賈延這一句,他當即就冷著臉沉聲道:「你說什麼?」
涼月嚇得雙手都不自覺微微顫抖了下。
好在裴行昭這會並未注意到她的動作,要不然肯定又得大發雷霆或者藉機生事。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裴行昭沉著嗓子問賈延。
賈延未敢隱瞞,如實答道:「昨兒夜裡就回來了,底下的人問過常管事,常管事說夜深了,鬧得大家都知道再去見國公爺,兩邊都受累,便沒來稟報。」
明明常山此舉是好心。
但裴行昭聽罷還是沉著臉道:「他倒是越來越會做我們的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老頭子的種,他裴行時的好兄弟,我們裴家的當家人呢!」
這話自然沒有人敢接。
梓蘭原本躺在床上,見涼月嚇得小臉發白,手都在抖了,生怕裴行昭瞧見之後不喜要處置她,便披著衣裳起來了。
她如今肚子已經顯懷了。
雖然體重並未增加太多,但畢竟肚子裡面還揣著一個孩子,她也沒法再像從前那樣輕盈了。
她小心翼翼扶著床沿起來。
其餘人都未曾注意到,只有賈延隔著屏風瞧見了。
看她突然起來,他神色微變,下意識想往前邁一步,又想起他們兩人的身份與隔在他們之間的鴻溝,只能繼續按捺著。
眼睛卻一眨不眨看著梓蘭的方向,生怕她出事。
裴行昭和涼月未曾注意到。
梓蘭也未曾注意到。
裴行昭現在把她當寶貝疙瘩一樣看待,平日即便起來也不用她伺候洗漱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