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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沖盯著裴郁沉默許久,突然長嘆了一口氣:「我上次見到他時,他好像才不到三歲。」他忽然說。
這還是雲葭第一次聽父親說起這些事,不由轉頭。
她自然不會奇怪父親見過小時候的裴郁,父親和裴伯伯關係要好,以前兩家也常有往來,見過並不奇怪,所以她也只是看著父親等著他後面的話。
徐父便低聲跟雲葭說起以前的事:「崔瑤懷孕的時候,你裴伯伯不知道有多高興,每次看到我就要同我吹噓一番,沒比我以前好多少。那個時候我們還約定,要是個男孩就給你們定娃娃親,要是女孩,就讓你們義結金蘭,好讓你們跟我們一樣從小就交好。」
「可崔瑤要生孩子那會,我跟你裴伯伯正好領兵出去打仗,等回來……就聽說你崔伯母出事了。」
「從那之後,你裴伯伯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徐父說到這又沒忍住長嘆了口氣:「你裴伯伯在家裡渾渾噩噩了好幾年,那時我一有時間就去找他,想讓他振作,可他整天就知道喝酒。至於裴郁——」徐沖其實並沒有見過多少次裴郁,起初裴郁還小得讓人隨時照顧著,而裴行時又不准裴郁去他跟崔瑤住的地方。
徐沖聽說裴郁從出生之後就一直是由他的奶娘帶著,也聽說兩人住得很遠。
所以第一次看到三歲時的裴郁,徐沖完全認不出來這就是當年襁褓里的那個孩子。
只是當年在襁褓里啼哭不止的嬰兒那時卻小臉蒼白,他既不會哭也不會叫,只會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默地看著別人。
「小少爺,您就別為難我們了,大爺要是知道我們放您進去,又得責罰我們了。」
被下人們攔在門外,他也不會哭鬧,甚至連話都不會說,不讓他進,他就蹲在門外,一邊拿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一邊則時不時抬頭往裡面看,期盼著他想見到的那個人能出現。
可惜他註定要失望。
門前的小廝也猶豫著想去裡面通傳,但最後還是畏懼裴行時如今的戾氣,不敢擅作主張。
徐沖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看到蹲在門前的小孩,他都沒能反應過來這是裴行時的孩子,直到身邊隨侍與他說,他才知道。
那個時候裴郁甚至還沒有名字。
裴行時一直不肯取他的名字,府里便只拿「二少爺」稱呼他。
徐沖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眼見天寒地凍,那小孩卻孤零零地蹲在那邊,自然看不過去,上前幾步就把小孩撈進了自己的大氅裡面,而後便大步要往裡面走。
可小廝看他這般行逕自然得阻止:「國公爺,您不能帶二少爺進去,大爺看到又得發火了。」
徐沖當時本來心情就不好,聽到這話更是怒不可遏,盯著他們後面的院子冷笑兩聲後說道:「他要發就發!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沖我甩臉子,不想死就給我讓開!」
那些下人自然不敢攔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抱著裴郁走了進去。
而的確如那些人猜測的那樣,裴行時在看到他的時候還沒有多少反應,可看見被他抱著的裴郁時,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帶他來做什麼!」說著就沖他砸了個酒壺,「讓他滾!」
徐沖當即就怒上心頭。
酒水濺濕了他身上的大氅,而懷中小孩更是因為裴行時的舉動而顫抖不已,看著小孩倉惶不已的模樣,還有淚盈於眶的雙眸,徐沖咬牙讓人先帶裴郁下去,而後便單手解掉了身上的大氅。
他向來不是能忍的人。
裴行時敢沖他砸酒瓶,他就敢掄起拳頭揍他一頓,而且他也早就想好好揍他一頓了,所有的不滿和怒火還有對好友的失望全在那一刻爆發出來,何況那時徐衝心情也不算多好,雖然兒女雙全,但他跟妻子的關係卻一直僵在那邊,並沒有因為兩個孩子的誕生而轉好,反而變得越來越冷淡,他捉摸不透自然煩心不已,也想打一架散散肚子裡的邪火,所以他關上身後的門就捋起袖子衝過去跟裴行時幹了起來。
他們從來也沒有打過那樣的架。
他們自小相識,說穿一條開襠褲長大都不誇張,按理說許多像他們一樣身份的人,總看不慣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少年意氣高,總覺得自己才是最厲害的,徐沖自然也是這樣想的。他那會可不喜歡裴行時了,他爹總愛拿他跟裴行時比,說他武功沒裴行時高,讀書沒裴行時好,哪個小孩喜歡這樣被人說?
可偏偏裴行時是個溫和的性子。
他從來不會計較他的想法和偶爾升起來的嫉妒心,而是像一個真正的兄長一樣包容他愛護他,以至於徐沖每次被他爹還有書院那些先生撩起來的火氣都會擊垮在裴行時的好脾氣裡面。
徐沖從未想過自己的好友有朝一日會變成這樣。
既然他不清醒,那他就把他打到清醒!
而裴行時似乎那陣子也覺得憋屈,也沒跟從前似的讓著他,兩人就如山林間的虎豹一般,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拳,最後打得都氣喘吁吁才停。
「崔瑤要是見到你這樣,估計在天上都不會待著安生。」
「那就讓她來找我,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徐沖當時正在擦拭嘴角的血,心裡也在暗罵裴行時這個狗東西下手真他娘的重,他都避著他要害,怕他不小心死了,他倒好,哪裡是要害就往哪裡揍。可他心裡所有的腹誹都在裴行時那句話後停了下來,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