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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
下意識想抬頭看一看雲葭的反應,最後還是咬唇保持如今的姿勢,沒有抬頭,他如漆星一般的眼眸就那麼靜靜地落在雲葭那條紅裙上面。
大紅色的金線鉤花錦裙。
就像是用金片在上面勾畫出一幅漂亮的畫,有蝴蝶、也有牡丹、還有一種荼靡花……裴郁曾在山野之間看到過。
風輕輕吹過,她的裙擺如水波一般劃開片片漣漪,而裙擺上面的東西也仿佛活了一般。
他並未聽到陳集他們在說什麼,所有的注意力和視線都被雲葭的裙子攫取了,以至於當雲葭把自己的帕子遞到他的眼前時,他竟然絲毫沒反應過來,直到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才瞧見眼下有一塊繡著荼靡花的粉色帕子。
不明白雲葭這是做什麼,以至於裴郁忘了自己根本不敢看她。
他呆呆抬頭,與雲葭四目相對方才恍神,看見雲葭眼底溫柔如春的笑意,他後知後覺,剛想撇開視線不去看她就聽她說:「拿著吧。」
「這塊是乾淨的,我還沒用過。」
裴郁記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她走過來,笑著朝他伸手還遞給他一方帕子想擦拭他臉上的污漬,可他卻因為自卑而拂開了她的手臂,不顧她是何表情想法騰騰騰跑遠了,事後卻偷偷折回撿起她那塊遺落的帕子,珍藏到現在。
未想十年過去,她竟又做了和當年一模一樣的舉動。
裴郁喉嚨微梗,他撇開臉,沒去看雲葭,也沒去看她手裡的那方帕子,袖子裡的手卻捏得死緊。
他啞聲問她:「為什麼?」
不知是在問她為什麼要遞給她帕子,還是在問她為什麼要幫他,為什麼沒嫌棄他……
「什麼為什麼?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合著剛跟你說了半天,你都沒聽唄!」暴脾氣的徐琅又沒忍住想生氣了。
被雲葭提醒「阿琅」才癟了癟嘴巴,沒好氣地跟裴郁重複了一遍剛才陳集說的話:「陳集哥怕你待會太疼咬到舌頭,想著給你找個東西,阿姐就把她的帕子給你了。」
他這話說得一臉醋勁,說完還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我都沒用過阿姐的帕子,便宜你了。」
他這聲委實算不得輕,至少身邊幾個人都聽見了,雲葭面露無奈,又輕輕喊他一聲:「阿琅。」
徐琅這才委屈地閉上嘴巴。
裴郁也終於明白過來如今是什麼情況,眼見雲葭依舊朝他伸著手,他忙說:「不用。」猶豫了一會,他又輕聲補了一句,「我沒事。」
而後不等雲葭再說,他便把視線落在了陳集的身上:「你動手吧,我忍得住。」
陳集聽他這樣說實則算是鬆了口氣,剛才見姑娘拿出帕子給裴二公子,他心裡實則是捏了一把冷汗的,這帕子畢竟是姑娘的私人之物,豈能交給外男?雖說今日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決計不會傳出什麼對姑娘不利的流言蜚語。
但總歸不合適。
還好這位裴二公子沒接。
他鬆了口氣後點頭:「那我就動手了,我會儘量小心,不讓您太難受。」說完他還欲囑咐徐琅和吉祥,卻被徐琅催促道:「陳集哥,你快點,我手都要酸死了。」
陳集失笑:「來了。」
他要動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雲葭。
雲葭知道他是擔心回頭鮮血濺出來便走到一旁,她沒發覺她的走開反而讓那個原先身形緊繃的少年鬆了口氣。
徐琅和吉祥倒是察覺了。
他們的手還放在裴郁的胳膊上,不想發覺都難。
吉祥只是垂眸看著,並未作聲,徐琅倒是嘀咕了一句「奇怪」,只不過還沒說完就見陳集的手已經握到了箭杆上面,他生怕因為自己而害裴郁出事,自然立刻打起了一百倍的精神,眼睛都瞪成了銅鈴那般大。
陳集的確是此中老手,他調試著角度,又接過元寶遞來的草藥輕輕敷在裴郁受傷的肩膀上面。
搗碎的蒼朮性涼還有止痛的效果,裴郁自己也覺得原本燥熱難耐的傷口緩和了許多,他慢慢閉上眼睛。
其實裴郁的身形還沒有徹底放鬆。
但比起以前在外警惕的樣子實在已經算得上是好上不少了,或許是因為知道她在身邊,他很安心,也篤定自己不會有事。
反倒是徐琅在一旁急得額頭都開始滾下豆大的汗珠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看別人拔箭,尤其這個人還是為他所傷,剛剛還煩裴郁事多固執不聽話,此刻他卻手腳發麻,眼冒金星,心臟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艱難得瞪著眼睛,忘記他其實是可以閉上的。
「唔——」
直到身邊裴郁再次發出悶哼一聲,徐琅才像是清醒過來,眼見裴郁那敷著草藥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涌血了,他又急又擔心,就連聲音都開始拐起了顫音:「陳陳陳、陳集哥,他沒沒沒事吧!」
「放心,裴二公子沒事。」
陳集說著打開止血藥,往那傷口上一塗又朝身後人伸手,拿過早就準備好的布條,他立刻手疾眼快地替裴郁綁好。
要打結的時候,身後傳來雲葭的聲音:「輕點。」
陳集嘴上應著是,動作也不自覺放輕了。
等打完結,裴郁這傷算是簡單地處理完了,徐琅看裴郁那處傷口總算沒再往外涌血了,像是終於卸了一身包袱,他大喘著氣鬆開手,可裴郁此時正無力,他這一鬆手,他整個人就往後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