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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冷靜,也太清醒。
讓驚雲原本渾噩的腦子也變得如夢初醒,可清醒之後卻更覺難過,看著鏡中行若無事給自己梳發的女子,她也不知怎得,只覺得喉頭微哽,似有千言萬語要付說,卻又一字都說不出,只有雙眸悄然變得通紅,淚光在燈下閃爍,仿佛下一刻就要滾落。
「姑娘……」她哽咽著喊人,心裡只覺得難受極了。
「哭什麼?」
雲葭抬眸,仍是一雙溫柔的杏目,她看著鏡中的驚雲,笑著說她:「不必為我難過,若是過往,我或許還會難過,如今卻早就沒有那個心了……」她笑道,「你的那個設想,我從未考慮過,因為我從未想過要與他離開。」
烏髮已經梳通。
雲葭放下手裡的玉篦,看著窗外芭蕉與桃樹,慢聲細語:「我如今活得好好的,日日都有自己的盼頭,有數不盡的事情想去做,為何非要耽於這些沒必要的情事之中?」
她從未想過這些事。
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她對裴有卿的那些愛意早就被消磨掉了。
時間真是一個好東西,她可以消弭掉一切不好的東西,晚風送來外面的花香,雲葭長舒一口氣後,笑著站了起來。
見身後驚雲還眼睛紅紅的呆呆地看著她,雲葭忽然笑著伸手,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好了,別胡思亂想了,他有他的去處,我也有我的歸路。」
「我跟他啊,互不相擾便是最好的。」
*
月黑風高。
裴有卿和劉安於路邊一間落腳的客棧休息。
劉安是後來追上來的,主僕二人在路上已經走了快三天了,這三天的時間,裴有卿未敢有太長時間的休息,每天只是短暫地淺眠一會,吃些東西補給完能量便又繼續趕路了。
可肉體凡胎,他又自幼養尊處優,從前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趕了三天路就實在受不住了,今日清晨他於馬上眼皮下沉,身體也跟著搖搖欲墜,如若不是劉安及時發現,只怕他就要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後來劉安便自作主張把他帶到了路邊的客棧休息。
裴有卿足足休息了一日方才緩過神來,起來就又想趕路,可身體經歷過太長時間的疲憊,這長長的一覺不僅未能讓他恢復元氣,反而讓他更加吃不消趕路了,掙扎著起來最後竟是腿軟倒地,最後還是被劉安好說歹說勸了下來。
夜間行路本就不便,何況前面幾座山頭常有土匪出沒,他們這次出行並未帶護衛,若真被山匪扣下反而耽誤時間。
裴有卿無法,只能暫且留下。
此時二人就在樓下用膳,裴有卿多日不曾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即便劉安替他布置了一桌也實在沒什麼胃口。
燕京如今是什麼情況,他一概不知,只知道家裡要跟雲葭退婚。
他心裡又急又苦惱,既不敢相信爹娘竟會有這樣的打算,也不敢去想雲娘得知這事會有什麼想法,但肯定的是,雲娘知道這個消息必定傷心。
只希望雲娘莫要誤會他才好。
劉安知道他在想什麼,見此便勸道:「世子莫太擔心了,徐姑娘與您情義深重,必定不會誤會您。」他邊說邊勸人多吃,余後才又擔憂道:「您要擔心的還得是二爺和夫人。」
「徐家若真出事,二爺和夫人恐怕……」
裴有卿自然知曉他未說完的話語是什麼,他蹙眉:「爹娘何時也變成這樣了?裴、徐兩家一向交好,徐伯伯出事,他們不幫忙也就算了,竟還落井下石,實在是……」
子不言父母過。
裴有卿縱使再惱亦不好多言自己父母的過錯,只能住嘴。
劉安便更加不敢多言主家的壞話了,只能一邊給人夾菜一邊問道:「世子可想出什麼好的法子了?」
裴有卿嘆道:「等回京再看吧。」
他還是不敢相信爹娘會變成這樣,覺得或許是下人誤會了什麼,打算回京之後再看看情況,當然,若此事是真,他亦不會坐以待斃,他與雲娘青梅竹馬,多年情誼,他亦是真的愛慕和看重她,亦早有打算,此生只娶她一人。
即便爹娘不同意,他也會娶雲娘,絕不會讓雲娘受委屈。
裴有卿想著這些。
看著這一桌飯菜,縱使無心食用也終於還是動了筷子,免得肚子空空,明日路上又不好走。等吃完,裴有卿便準備上樓休息了,嘴裡還吩咐道:「明日天一亮就喊我起來,讓小二把馬餵飽。」
劉安自然也知道這事緊急,不敢耽擱,跟在人後面答應著道是。
主僕二人剛邁上樓梯,就聽見底下吵吵嚷嚷,原是一個大漢帶著一個十餘歲面黃肌瘦的少女進來了,少女哭哭啼啼,大漢的聲音卻十分響亮,手裡還推攘著少女讓她快進去。
裴有卿回頭,看到這個情形不由蹙眉。
劉安對此卻十分熟悉,瞧見之後便低聲與裴有卿說道:「應該是買賣人口的。」擔心自家世子又要多管閒事,劉安輕聲道,「您還是別管了,這種事層出不窮,您哪管得過來?」
裴有卿聞言卻仍是蹙眉,沉默半晌,他看著底下哭哭啼啼的女孩,最終還是說道:「你去問多少錢,把人買下來便讓她回家去吧。」
「世子……」
劉安無奈,還想說,卻見自家世子已拾階上去。
劉安無法,只能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