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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雲的確擔憂。
其實從昨天姑娘醒來就有些不大對勁了。
偏偏姑娘什麼都不肯說,只是無意識地掉眼淚,她心裡都揪成一團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驚雲回過頭,瞧見是寺中的僧人。
擔心姑娘這樣被人看見,驚雲連忙走了出去。
「小師父。」她跟僧人問好。
「施主。」僧人同樣回了禮,而後與驚雲說道:「徐施主可以去見住持了。」
驚雲自是應好,又與人道了謝,請僧人在外稍候,她方才重新回到大殿,站在雲葭身後,她小聲喚人:「姑娘,可以去見住持了。」
雲葭點點頭。
「知道了。」她的鼻音聽起來很重。
擦拭乾淨臉上的眼淚,雲葭這才站了起來。
「回頭多給些香油錢。」走出大殿之前,雲葭向驚雲交待道。
驚雲自是連忙答應了。
外面有引客僧候著,準備帶雲葭去往住持那邊。
雲葭走過去喊了一聲「小師父」又與人道了謝。
她微紅的眼眶根本藏不住,也沒有強行去掩飾,但僧人卻見怪不怪,來寺廟祈福的多是心裡揣著念想和期望,祈禱上蒼有好生之德給在世的苦難人一點希望。
他甚至還見過許多人一路從山下三跪九叩上來的。
眾生皆苦,僧人見過太多的苦難,以至於臉上連一點多餘的異樣都沒有,只與雲葭說了一聲「客氣」,便領著人往住持那邊去了。
「師父,徐施主來了。」
到了之後,僧人與裡面說道。
很快屋中就傳來了一句回音,讓雲葭進去。
雲葭也不知為何,看著這扇門窗緊閉的屋子,想到夢中與裴郁說話的那位住持師父,心臟竟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動起來,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又或許什麼都不會發生,但她還是下意識去整理自己的著裝。
旁人只當她是在為見住持做準備,只有雲葭自己才知道她是在定自己的心神。
她輕撫衣擺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了。
到底怕住持等太久,雲葭鬆開了緊張的手,與僧人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門了,卻沒讓驚雲跟她一道進去,而是讓她繼續守在外面。
驚雲聞言,猶豫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門開門合。
雲葭走了進去。
而驚雲與小僧人則侯在外面。
雲葭看到有個穿著紅色袈裟的僧人在坐禪,他雖閉著雙目,但在雲葭進來的時候還是面朝她的方向微微頷首:「徐施主。」
「大師。」
雲葭忙與人回禮。
住持問她:「徐施主今日是想聽經還是……」
雲葭見他依舊閉著雙目並未看她。
似乎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住持見到她的時候就會閉上眼睛,不看她。
雲葭本以為這是他的習慣,左右她與住持碰面的次數也不多,她也就並未放在心上。但今日來時這一路,她忽然回想起上一任住持,她的舅祖父每一次看見她時似乎也總是帶著悲憫的情緒,他會在祖母不在的時候輕輕撫摸她的頭,看著她長嘆一口氣。
她想或許他們真的從她身上看到了什麼才會如此。
這些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讓人心生敬畏,讓人不敢去輕易觸及。
可她現在碰到的哪一件事不奇怪呢?從她醒來,從她開始夢見裴郁,這每一件事都奇怪。
既然已經身處其中,雲葭也就不再糾結於那些擔心了,她看著住持的方向,看著他沉靜閉目的模樣,沉默片刻便開口說道:「勞請住持睜眼看一看我。」
似是驚訝她的這一番言論,住持並未立刻開口說話。
又過了一會,雲葭忽然聽到屋中響起一聲很輕的嘆息,像風拂落枝頭的樹葉一樣輕,若不是仔細去聽,恐怕根本不會有所察覺,然後她就看到遠處的紅衣僧人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就跟大殿中的釋迦牟尼佛像一樣,一樣慈悲、一樣憐愛世人、一樣悲憫。
可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慈愛、悲憫竟在一息之間暫停了,即便只是一閃而逝,雲葭還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震驚。
果然……
他們真的從她身上看到了她的結果。
她啞聲問他:「大師可否告知我,您都看到了什麼?」
住持看著她沉默半天才開口:「先過來坐吧。」
雲葭走過去。
她跪坐在蒲團之上,聽座上的住持垂眸問她:「你都遭遇了什麼?」
雲葭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經歷的那些事,只能看著他說:「佛經上說,世間眾生有來生,有六道輪迴。」
住持眸光微動。
還未開口便聽座下女子又開口說道:「可我知道我的來生和輪迴和別人不一樣,六道輪迴、地獄黃泉,我沒入地獄沒見閻王也沒喝孟婆湯,我……始終是我。」
這些話。
雲葭從未想過要與別人說。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倘若傳出去,只會讓親者痛苦,還會讓旁人把她當做妖孽,她並不想打破這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寧靜。
可此時此刻,跪坐在這,她卻一字一句慢慢說著。
仿佛只有把這些事情全部都說出來,她心中的煩惱才能徹底消散,才能知道她想知道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