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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保替人點上薰香看著聖上又獨自一人在下棋,便也未敢打擾往外退去。
剛守到外面就瞧見前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夜裡一點動靜都十分明顯。
怕擾到陛下清修,馮保正欲皺眉訓斥,就瞧見有個高大的黑衣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初時看過去,馮保一時都有些辨認不出。
只見他手裡提著劍,還當是哪個不要命的賊匪,直到聽到前面金吾衛和明深朝著人喊道:「信國公。」
馮保忽然瞪大眼睛。
仔細睜大眼睛看了一會,還真是許久未曾碰面的信國公。
實在是大變樣,讓人一時分辨不出。
他也連忙迎了過去。
見他手中握著佩劍,馮保暗暗心驚,嘴裡卻仍是討好笑道:「國公爺,這麼晚,您怎麼來了?」
裴行時根本沒看他。
他看著遠處那間依舊點著燭火的屋子,冷聲道:「讓李崇出來見我。」
這句話自是聽得一眾人都變了臉,若是別人,只怕這句話剛出口就要被拿下了。
馮保卻還是腆著臉沖人笑道:「陛下今夜有些累了,不如——」
話還未說完。
馮保就察覺到裴行時落於他身上的冷漠目光。
他的眼睛裡面帶著濃烈的不可避免的殺氣,這是馮保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離死亡這般近。
脖子像是被人用無形的手掌控著。
心臟都仿佛不會跳動了,他慘白著一張臉看著裴行時,腳下步子甚至在不自覺往後退。
明深也畏懼裴行時。
但他既為錦衣衛指揮使,自然不可能容得裴行時這般放肆。
「信國公,您要見陛下該卸佩劍,請您把佩劍交給下官,下官再為您去通傳一聲。」明深說著就朝裴行時伸了手。
意圖取劍。
只是還未碰到裴行時的佩劍,就被他一手揮開了。
明深的武功並不弱。
若不然他這些年不會被屢次提拔成為錦衣衛指揮使,還是李崇如今身邊最為信任的親信。
可在裴行時的面前,他卻連一掌都扛不過。
身子往後趔趄,明深變了臉。
這些年,這位信國公從未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如今一來卻毫不掩飾,知道他這是來者不善,明深怕他危害到陛下的安危,正欲帶著金吾衛的一眾人一道上。
身後的房門就被人打開了,李崇站在門後看著外面。
「都退下。」
馮保和明深聽到這話立刻朝李崇走去。
馮保更是在轉身的這一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剛才那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信國公的手中。
此刻他的手指都還發涼。
「陛下……」
明深近前之後與李崇一拱手,又壓著嗓子說道:「信國公來者不善,您不能見他。」
可李崇依舊看著裴行時的方向,淡聲道:「退下。」
明深猶豫著還想張口。
但也知道他的脾氣,事不過三,他最不喜歡身邊人違背忤逆他的意思,只能低頭拱手,他轉身往前走,帶著金吾衛的一群人離開。
走之前他卻還是看著裴行時說了一句。
「希望信國公做任何事之前多考慮下自己的親人。」他說罷,又朝裴行時拱了下手才轉身逮著人離開。
「你也退下。」
李崇又沖身邊的馮保說道。
馮保雖然也擔心他的安危,但也知道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根本沒他的位置。
他在反而更危險。
匆匆應了一聲是,馮保也跟著退下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只剩下裴行時和李崇兩個人。
裴行時看了他一眼,忽然轉身離開。
李崇抬腳跟上。
等到一株榆樹下,裴行時才停下步子。
李崇便也跟著停下了步子。
舊時親如兄弟的兩個人此刻卻如涇水和渭水。
「突然來找朕,是要與朕說什麼?」李崇負手問背對著他的裴行時,看著他因為緊握佩劍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的指尖停滯片刻,依舊捻著手中的佛珠。
「你是怎麼安排他的?」
裴行時依舊背對著他,冷聲問道。
李崇知道他在問什麼,如實答道:「朕讓他去清河當清河王。」
話音剛落。
裴行時就沉著臉看了過來。
他的眼中有燃燒未盡的兩把怒火,握著佩劍的手也驟然收得更緊了。
「崔瑤從前有個妹妹,也在崔貴妃的膝下養過一段時日。」
耳邊忽然聽到這麼一道聲音。
裴行時微怔,片刻也就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了,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未再似先前那般暴怒,但臉色依舊不好看。
他看著李崇沉聲道:「鄭家不會坐視不管,你把他送到清河,可想過他的處境?」
李崇自然知道。
「家犬永遠做不了霸主,想要坐上那個位置,只能靠他自己。要不然即便你我替他清除一切危險,他也在這個位置上坐不穩。」
裴行時聽完這席話,遲遲未曾說話,但他心中顯然也是認可這一番話的。
無論他願不願意承認。
李崇在為帝這一件事情上的確無人能出其右,他的手段和冷血鑄造了他殺出血路最後登上那個位置。